水風毅記得,那年,水家軍的人,去村子裡給他家送他父親戰死訊息的時候,他才三歲。

接到訊息後,他母親當晚就自縊了,留下他孤孤單單的一個。

隨後,那些去送訊息的人,就把他帶回了水家鎮。

其實,水家軍負責往各地送訊息的人,就是水家鎮的人。他們把訊息送到以後,都會在當地停留最少一個月。會隱秘地觀察陣亡將士們的家庭情況。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庭。

如果這一月下來,對方家庭情況還好,沒有裹了撫卹金跑的、沒有為了撫卹金打破頭的、沒有虐待孩子或不管孩子的,他們才會悄悄撤走。反之,他們就會處理。

或把願意跟他們走的對方直系遺屬們帶回去、或帶走他們不願意養的對方的孩子、或截住撫卹金重新送還其他親屬,並將裹著錢要跑的人送交當地官府。

不過就算是撤走,每年只要是送訊息的人從附近經過,都會再按著名冊去看一遍。發現有不對勁,便會及時作出同樣的處理。

但是,他們不會強行干涉生命自由。比如,像水風毅母親那樣,接到訊息卻不願意跟他們走,就偷偷選擇自縊了的人。

這樣的人,他們勸得了一時,勸不了一世。

水風毅也沒怪他們。即使他只有三歲,也早就知道他母親養他養得堅持不住了。他母親整日以淚洗面、擔驚受怕,膽子小得就像是隻兔子,撐不起那個家。

而他爺奶是在他父親去當了兵之後的第二年,先後得了病走了的。他母親的孃家,也不讓他們回去,還生怕他們拖累就斷絕了關係。他母親從那時起就天天哭。水風毅感覺自己就像雜草。

後來,被帶回水家鎮之後,這根雜草才找到了紮根的土壤,蓬勃生長了起來。

他什麼都學、什麼活都幹,每天拼命習武、拼命讀書,像飢渴了十年的土地,迎接著每一滴雨水的降臨。

鎮子上的人常常善意地調侃他,問他這麼拼命長大了是要做什麼?水風毅就總是挺著小胸膛大聲地回答:「進水家軍,做水柏大將軍的貼身護衛隊隊長!」

大夥兒都笑,笑著給他豎大拇指。當然,也有人說:「風毅啊,做水大將軍的護衛隊隊長,是不用學這麼多東西的,你只需要專心習武就好。」

還有人說:「風毅啊,你讀書那麼好,到時候考個狀元,去朝廷當官,當大官,不也能幫到水大將軍嗎?」

水風毅就不吭聲,抿著小嘴板著臉。他覺得,那些人不懂他。

就這樣,他一年一年地長大,也一關一關地考上去,直至拿到及第。

那年,他十四歲。

等大家都以為,他要一鼓作氣拿下六元及第的時候,他卻去考了個武狀元回來。

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而讓所有人更震驚的是,他考上武狀元之後,就辭謝了皇上對他的嘉獎和封賞的官職,直奔向了西北,加入了水柏的親兵護衛隊,並很快升任成了護衛隊的隊長。

他說:他考武狀元,就為了證明自己能做個合格的護衛隊隊長,不會給水大將軍的臉上抹黑。

人們才知道,原來有些孩子,是可以堅定不移地去實現小時候的夢想的,是可以定下一個目標,然後一往無前的。

而水柏呢?也很欣賞這個堅毅的孩子。從他投入水家軍開始,就給過他很多表現的機會。他也不負重望,用他學到的各種知識,在水家軍中展露頭角。

尤其是那份毋庸置疑的忠心耿耿。

那對金雕返回捍山鎮,並帶回了怎麼識別細作的訊息之後,水柏就決定派人去接觸女兒那位在延國的朋友。

那人孤懸在外,僅憑金雕飛來飛去,太惹眼。而且這次的訊息中,也說了讓他把金雕留在捍山鎮,那麼,水柏就考慮到,那人應該是要蟄伏。

派個人去接觸一下,起碼,護著點兒人家的安全,好歹人家都是為了幫女兒做事,還做得這麼盡心竭力,他得儘量爭取保障對方的安全。

水家軍,從來沒有哪一條,是能拋棄自己人不管的;更沒有哪一條,是允許躺在別人的功勞簿上,只等著安心收穫的。

但他想來想去,沒有找到合適派過去的人。

雖說兩軍經常交戰,他們水家軍的人也都會說一些延國話,可真正精通的卻不多。還要這樣的人武藝高強、容色普通、性格隱忍……等等,他找不出來這樣的人。

最後,挑來挑去,挑到了水風毅的頭上。雖然水風毅長得太出色,水柏最後也決定反其道而冒險一試。

水風毅剛聽到的時候,死活不肯。他一直把保護好大將軍當成畢生的任務,怎麼突然就讓他去延國保護別人了?他不幹。

水柏沒辦法,只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悄悄地給他說了,同時,也當成軍令任務下達給了他。

水風毅理解了。可理解歸理解,心裡還是彆扭。不過軍令如山,由不得他使性子,最後假裝請了個長假,溜向了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