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老太醫施展出渾身解數、並喂司寇繼昭喝下急火熬煮的湯藥後醒來的人,睜眼先看到的,就是一雙無比熱情的眼睛,鑲嵌在一張皺皺巴巴的老臉之上。

司寇繼昭抬手揉了揉眼,錯開視線。才看到父親和弟弟。

此時,他身上的褻衣褲已經穿好,頭腦仍有些昏沉中,也並不知道自己曾被父親給扒開過。

「父親、繼明,我沒事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不管周圍圍著的都是哪些人、哪些表情,他都不在意。

但他的老父親卻在意。

司寇承業讓人將那急切想問關於醫術問題的老太醫、強行給送了回去之後,坐在床塌旁的椅子上再問向司寇繼昭。

「大夫說你心神衝擊,可為何事?還有你說你中意的那個神醫姑娘,為父的讓你將人帶回來,人呢?你母親可還等著呢。」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如此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何況,是心神衝擊到暈厥?所以,即便是大兒此時精神不濟,該問的,他也還是要知道的。畢竟,為了不驚嚇到女眷們,繼昭被抬回來的事情,都已經向後院封閉。

但此時為了緩和氣氛,他有意問起了兒子中意的姑娘,希望能調起大兒子的一些精氣神。

然而,事與願違。

他就看見,他的大兒子抬起一隻手,蓋住了雙眼,並且,身上那股纏繞著的悲傷之氣,更濃重了幾分。

這是?

司寇承業心下狐疑,望向一直候在旁側的小兒子。

司寇繼明接收到父親投來的目光,想了想,便開口問向大哥。

「大哥,是不是那姑娘出了什麼事了?你此番病倒,亦是與之有關?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父親和小弟我都在這兒,你不妨將事情說來聽聽,或許,我們能商量出個對策,總好過你一人自苦。」

「是啊,繼昭兒,我已與你母親提過此事,她並不反對先看看人。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司寇承業問道。

他很瞭解自己家大兒子那執拗的性子,也正因為有了那種性子,才會將每起案件追索到底。從公事上看,這是好的,但在一些私事上,就會很麻煩。

生活就像個圓,得學會拐著彎兒的滑過去。若,非得有稜有角,那必會撞得頭破血流。

他也一直因為他大兒那有稜有角的性子擔心。

「不用了……」司寇繼昭聽出父親和弟弟的關心,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放下手,側個身,向著床裡。再悶悶地道:「她死了。」

這三個字,司寇繼昭真的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從嘴裡說出來。心臟猶如被無數鋒利的彎刀切割、揮砍,痛得四。

「什麼?」司寇承業忍不住驚訝出聲。

昨天才回來跟家裡人說,有了意中人、心愛之人,今天,那人就沒了?更奇怪的是,人沒了,繼昭兒明顯陷入了痛苦,卻並未採取絲毫的行動,難道說:是暴病而亡?還是天災並非人禍?

但那是個孤兒吧?好歹也得幫著下殮吧?怎麼就這麼不聞不問只顧自己悲傷了呢?這可不像是繼昭兒平日裡的處事風格啊。

「你不會沒有面對事實的勇氣,起來吧,起來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人是突然去的,你既然中意過人家,也得好好幫人入殮不是?躺在這裡,並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一些。」司寇承業說道。

司寇繼昭聽到父親這番話,強行忍住心底氾濫的哀痛,翻個身,坐了起來。將事情從頭到尾、十地說了出來。

最後看著父親和弟弟,來回看,像是要從他們的臉上找到答案似的,問道:「她為什麼不願意配合我?她就那麼想死?她對歐陽仲錦動手的時候,為什麼不能想想我?就算她不喜歡我,但是,相伴同行、共同破案的情誼,真的就一分都不念嗎?她到底是有多狠的心腸?」

司寇承業沉默了。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位姑娘的心性有多難得。不畏強權、恩怨分明、堅毅勇敢,能抗住酷刑而不屈服,好姑娘啊。難怪大兒能看得中。可惜了……

「繼昭兒啊,你,受苦了……人生不得意之事,十有八九,看開些吧。為父知道你犧牲了很多,但男兒立世,總得有舍才能有得,你立足高遠,沒有耽於情愛,為父甚是欣慰。」司寇承業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拍著大兒的被角。

司寇繼明卻是一臉古怪。

「父親,兄長,您二位,是不是太過於主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