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斂了斂雙目。

罷了,終不是久住之地,且許多的事,自己也是做得來的,如今這般也好,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在眼光瞎晃,正合了自己喜靜的性子。

紅柳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神情,咬了咬唇角。

今日午後,院子裡的下人除了自己和沙棘,便都被調走了。

後院管事的婆子說借去別處用用,這一借,便再沒還回來。

想必,不到老爺來信之時,這院中,也就不會再有其他的人來了吧?

沒關係,伺候小姐,有自己和沙棘就夠了。還省得被有心人安排下手腳,平白惹了自家小姐的不自在。

想到這兒,紅柳心內嘆氣。

唉,還是在山上好啊,自由自在的。哪像是在這裡,整日裡被那些禮數拘得人根本就透不過氣來。

想想在山上的小姐,那時候一天天的也不知有多快活。

可自打來了都城、進了這府邸,眼見得一日就漸比一日消沉、一日也漸比一日清瘦。

水銀不知紅柳在想些什麼,她在感受著、四周夜影幢幢中,那無孔不入地、透過各種孔隙往人的身體裡鑽的寒風。

好在這些對於她來說,也沒什麼不適,她只是覺得心情有些煩悶。

自幼在山中長大的她,數過十年那兒的寒冬,不曾感覺寒冷,只覺白雪鎧鎧、銀裝素裹、喜其景色如畫、美不勝收。

而現在,看著這映染了黑夜的白雪,除了讓自己心中更增添了幾分厭煩之外,竟再覺不出半點美意了。

她目視著前方,無論情緒怎樣,腳下始終穩穩當當一步、一步地走著。

身後,飄飄搖搖的燈燭,將她的身影拉得扭曲,變長。

待行至上院,門廊下的打簾丫頭凍得瑟瑟發抖地、正在不停地跺著腳。

一眼看見迤邐而來的水銀,急忙便掀起厚重的門簾,大聲通報道:“大小姐來了!”

一邊緊貼著門框,感受著屋裡透出來的熱乎氣兒,一邊僵硬著笑容給水銀行禮。

“大小姐,您可來了,老夫人、夫人都等著急了,您快些進去吧。”

水銀微微朝著小丫環點點頭,稍稍站定,頓了頓腳,將鞋面和腳底的雪泥頓去一些,便抬腳進屋。

剛跨過高高的門檻,就被屋裡的熱氣正正撲了一臉。

她停住腳步,掏出手爐遞給紅柳,再由著紅柳幫自己解下大氅。

淡淡地掃了眼屋內,才微收下頜,挺直脊背,八風不動地輕移蓮步,行至堂中,朝著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的老夫人揖手行禮。

(當下時代,非特殊場合、特殊人物,一般都為抱拳揖手禮。)

“拜見祖母,祖母萬安。”

“嗯,起來吧。”

老夫人微微掀了掀眼簾,淡淡地“嗯”了一聲,叫完起後又合上了雙目。

水銀知道,老夫人這是對自己來晚了一些在表示不滿。

她心中微曬,但面上的恭謹之色卻絲毫未變。

她直起身,轉個向,依次拜見過左下首坐著的二叔、三叔、和小叔,以及右下首的母親、二嬸和三嬸。

和表弟、表妹們一一打過招呼,才移動行至她母親柳氏身邊的空椅中坐下。

屋內很安靜。

每日晚,都要上演的這一出,眾人即便有再多的話,該說的、能說的也都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