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算理性的做法,應當是服軟、引導、規勸,令元十三限醒悟到諸葛正我的意思,甚至是不惜道德綁架,乞求元十三限幫助自己。

但到最後,李忘塵的做法,不是拉攏元十三限,而是將其狠狠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忘塵將自己與諸葛正我都寄託厚望的計劃拋之腦後,他以無聊的自尊與意氣推動著自己的行事,因為他無法接受去祈求殺死自己同伴的人。

——他還沒有這般的低賤卑微!

不過這樣的選擇,卻會令諸葛正我的死毫無意義,完全是辜負了諸葛正我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對元十三限的規勸。若將一個人看作錢財,這無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虧本買賣。

所以,李忘塵對諸葛正我表達歉意,他得承認自己應當是令諸葛正我失望了。

但道歉歸道歉,他卻永遠不可能後悔。

讓他重來一千次,他也要與元十三限定下今日的約戰。

他一定要為了諸葛正我報仇,哪怕連諸葛正我自己也不願意,他就是要這樣做!

……

三日之後,在鄉間的小路上,一老一少的兩個人正在行走。

他們當然是元十三限及李忘塵。

現在的李忘塵,已經由化龍無相功的變形易容,重新變成了宋虛的模樣,對於他如此麻煩的舉動,元十三限只嗤笑兩聲,卻也不管不顧。

他們做好約定,元十三限放任李忘塵離開,本來已經分別,但是剛剛分別不到三個時辰,李忘塵就驚訝發現元十三限又回到了身前,理由是單獨一人行走十分無趣,不如結伴而回臨安府。

形勢比人強,李忘塵也無法如何回駁,只能忍受這時時刻刻給予自己冷嘲熱諷的老頭跟在身邊。

這個全新的元十三限與以前的元十三限最大的不同,恐怕便在於他是個絕對的虛無主義者,他來自於那個執著魔怔的元十三限,卻練成了前者練不成的“山字經”,成就了前者成就不了的“空自在”,發出了前者發出不了的“傷心小箭”。

他的境界當然更高,所以也看破了很多東西,比如智小鏡,比如諸葛正我,當然也比如從前種種不得志的憤滿不滿。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現在的元十三限不可能為蔡京所用,因為他也根本不在乎權勢地位、金錢名聲。

他唯一要弄清楚的就是自己是誰,自己的生命該如何度過。

元十三限認為這是個終極的問題,生命的大部分東西對他而言都十分無聊,所以才有去而復返的行為。但一路跟著李忘塵的這幾日,他卻發現這個問題對李忘塵而言,卻好像根本算不得一個問題。

因為李忘塵在這一路上,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他會幫人,但這他幫忙的人其實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僅僅是比較可憐。

又比如,他會救人,但這他救下的人其實也未必會感謝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

再比如,他會殺人,但這他殺死的人其實也根本沒有得罪他,而且很多人都因他的一身武功,而對他畢恭畢敬。

他一路上當然也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但時間就只有那麼多,救了人那就練不成武功,去做好事就無法提升自己。

如此看來,別說是三十年了,就算是一百三十年也未必追得上自己,元十三限忍不住提醒他做正事,幹大事。

李忘塵反而問他,“什麼叫做大事?”

這話堵得元十三限無法回駁,他自己就陷於這之中不可自拔,既然不知道什麼是大事,自然也無法說出什麼不是大事,哪裡來的資格去評述李忘塵呢?

而這不過是兩個相處的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