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掌是何等恐怖的力道,便可見一斑了。

水母陰姬如此卸去一拳,可能僅僅保留了十分之一的掌力,依然大受打擊。她的樣子不是人,不可能臉色蒼白,卻又比臉色蒼白更明顯的表現,那就是她水形的身體,忽然失去了人形,噗一聲,當場變成了一團水。

——並且還是一團正面凹陷,好像被一個無形的拳頭硬生生打了進去,半天恢復不了的水。

關七讚歎道,“好,聽說你的內力天下無雙,能與昔日嫁衣神功大成的鐵中棠相提並論,果然不俗。你再吃我一掌!”

他這一掌,用的本來就是水母陰姬的武功,掌力浩瀚,掌勢澎湃,掌勁洶湧,是以在卸力之後,仍然可以席捲天下臨安府,掃蕩人間富貴樓。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可被水母陰姬抓到一點破綻。

到了她這樣的境界,絕不可能像慕容博般,被自己的武功打得一招也不能抵擋而死。

她總算接下了第一招。

但也幾乎不成人形。

水母陰姬現在的狀態,類似於李忘塵此前遭受極樂大悲咒的狀態,她變得沒有思想,沒有思維,也沒有思緒,整個人的自我被關七一掌打得支離破碎,甚至可算是靈魂出竅。

在剎那之間,水母陰姬昏迷昏厥,難以自持。

她能抵擋一招,但第二招恐怕是抵擋不住的了。

幸好,她不是一對一的面對關七,她永遠也不會選擇一對一的面對關七。

慕容博身死,水母陰姬接掌,幾乎是發生在同一時間的事情,似他們這樣的境界,如他們這樣的武功,戰鬥的時間尺度可拉到一千日的誇張,也可在最微末的須臾之間發生千百次變化。

關七沒有下殺手,他的眼神忽然發生奇妙的變化,像是有綠色的光芒透瞳而出,好像是燃燒著的火。

有一種魔性旺盛了起來。

有一種邪念熾熱了出來。

他的武功再度轉變了,一門是魔性深濃的武功,又一門是邪性強烈的武功。但關七就好像是一面鏡子,面對了誰他就施展誰的武功,他現在施展出來的兩門武功,自然和“神水宮”的水母陰姬,毫無關係。

是兩個人,一左一右。

左邊的那個人出刀了,他出了魔刀。

李忘塵一眼看過去,就被那魔刀深深吸引,像是一個人著了迷,又好像是戀愛了,這和極樂大悲咒的失去自我不同,反而是自我強烈的凸顯了出來,被一股力量拉扯著,放大著。

簡直連天地忽然都變得渺小了,自己和這魔刀變得同樣偉大。

這是什麼魔刀?

連如意天魔刀也沒有這樣的魔性。

——只有那柄刀了。

一道淒厲殘缺的圓呈現在半空,似月的鋒芒清澈明銳,帶一絲輕吟的響動,好像一首娟秀的詩。

這不只是魔刀,還是一柄有詩意的刀。

李忘塵曾經也見過另一門有詩意韻味的刀法,那就是蘇夢枕的金風細雨紅袖刀。但是紅袖刀只是有詩意,卻沒有詩句,有感,卻不能發,有才情,卻無法表達。

這就像是蘇夢枕這個人,他武功高,人才好,稟賦佳,卻殘疾而殘缺,心中有壯麗山河,無法道一言。

可這柄刀不同,它有大志,更有完成大志的能力,它有才情,更有表達才情的餘暇。

於是李忘塵可以親眼看到——從刀法裡看到一句詩。

親耳聽到——從刀聲中聽到一句詩。

親身感受到——從刀勢中感受到一句詩。

叫做——

小樓一夜聽春雨。

李忘塵幾乎能聽到自己的一聲呻吟,那是學刀用刀的人看到了刀的頂峰而忍不了止不住的本能。

丁鵬施展出了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