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

篝火的光芒昏黃,跳躍的火焰吞吐舌頭舔舐銅鍋,鍋裡滿溢著各種藥草,已被熬煮多時,冒出咕嚕咕嚕的氣泡,由小到大再炸裂開來,並將異香灑滿整個洞窟之內。

修行的一切準備工作已完成了,藥材既入了大鍋之中,而邊上則是分好的神兵碎片,大片大片零零碎碎的金鐵被包裹在荷葉之中,荷葉上滴落露水滾滾,流淌過金鐵碎片上,每一片都流光溢彩。

不遠處,李忘塵盤坐在地,火光照耀在他的面龐上,光影不住閃動,讓他的影子像是跳舞一般在牆壁上起落。

他已在這裡苦修好幾日,只為了體會著道家內功的真諦。

夜晚的深山很靜,遠離人煙,脫開紅塵,這種靜不是沒有雜音,但飛禽走獸、林間風聲,從來不會令人煩擾。

說來可笑,李忘塵自入大宋以來,一直想要安靜的修行,但總是有外物打擾。而到了現如今,有許多事情等著去做的時候,反而能夠鬧中取靜,精準把握到某種心態,真正進入到前所未有的最佳狀態中。

就好像是一直身披沉重外衣,如今終於能脫開來,整個人有難以形容的輕鬆自在。

這或許是從某種歷練的反差中得來的啟示,倏然動再倏然靜,二者界限更加分明,他的心神沉澱在無所謂生,無所謂死的境界。

簡單來說,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

忘我。

——玄武定的第四重境界“忘我境界”。

人和世界的聯絡,看似是很直接的,能聽到、看到、聞到、嚐到、感受到。但其實每一次類似的行動,用以感知一切的我背後,都會設立另一個我來作為觀察者。

當“我看到花,好開心”的同時,也會有“我今天真是開心啊,原來我喜歡花”的覺知。

前者是一種直覺,後者則是經過邏輯判斷後的思考。

如果感覺到了“另一個我在看我”,那麼將會自然而然生成第三個我。同理,第四個我也會自然而然地生成出來,並且隨之無限重複,進入到一念生一念滅、微不可察的境地。

人的心神像是個無限孔洞,能永無窮盡地挖掘出潛力。

這個過程不能說不好,人會在這個過程中自我干涉,自己判斷自己的價值,並且形成改變的動力,擺脫動物般的本能。千百年輝煌的文化,都是這般觀察總結出來的。

但這個過程,卻又令人永遠無法將自己的心力盡數用在應當做的事情上。

所以道家推崇忘而無為的境界,莊子說“坐忘”“忘親易,使親忘我難”等,皆是如此。

很多人很熟悉的一個故事是: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請循其本”。

就是這個道理。

回到最初的我上去,不要去自己觀察自己,把心力浪費到審視自己的行為上,那將是永無止境的徒勞。

李忘塵體內丹田漸漸有四個氣團在漸漸生成,乃是紫霞、玉女、小無相、先天四門武功的靈萃,前兩者逐漸成型,後兩者微小但凝聚,四個氣團時而匯聚在一起,互相融合不分彼此,時而分開,對對方避之不及。

他的口鼻間吐出紫氣,而肌膚如晶瑩亮玉,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在逐漸的朝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空靈發展,而最終導向的結果,卻是一種純潔乾淨、毫無瑕疵、如嬰兒般的味道。

四種本來涇河分明的內功,在經年累月的苦思下,給梳理成可供貫通的一種武功。

他漸入佳境,能夠體會到那種自己肉體脆弱,而內力火熱的狀態,似乎隱隱約約,要將玉女心經的“一元真炁”修煉成功,並過渡到下一步的“小無相功”去。

但就在漸入佳境的同時,一旦到了某個時間點,李忘塵又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睜開眼睛,雙眼露出純粹清澈的光輝。

他脫光衣服,去一旁的大鍋前,伸手進入滾燙沸騰的藥湯內,用藥湯塗抹自己全身上下的穴道,他塗抹自己周身上下的竅穴之上。

在這個過程中,李忘塵渾身上下顫抖不止,骨骼逐漸收縮回攏,重新變成了本來面目。

他一連擺出二十四個奇異的動作,這二十四個動作有點像是瑜伽,每一個動作都在盡力伸展自己的筋骨,將全身上下鍛鍊得柔軟而兼具韌性。而邊上的大鍋之上,依然沸騰不止。

二十四個動作修行完畢之後,李忘塵似乎是餓了,他去到一旁由荷葉包裹的神兵利器前,隨手抓碎其中一把,將其細嚼慢嚥地品味起來,並且拿出斬鐵草,注入金鐵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