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他眼中,鐐銬鎖著的不是人,而是自九幽地獄出來的厲鬼。

空氣裡充斥著審判的味道。

白骨地宮在他眼裡比傳說中的森羅殿還要恐怖萬分。

細長的身影舉起鐐銬,發出清脆的響動,“他”站了起來。

“放……過……我,我……幫你……解……解鎖。”法師斷斷續續說著。

“不需要。”

恐怖的壓力再次出現,沒有過多的詢問,法師身子鼓盪起來,竟撐破那不知什麼材質的法衣,上面詭異如眼球的符文紛紛炸開。

血肉爆散一地。

白骨染血,身影站了起來,周圍湧起狂飆,一道道風刃如刀劈斧鑿落在沉重的鐐銬上,火花四濺良久,不知何時,鐐銬化作碎片落了一地,而那乾瘦的身影踏過染血的白骨,宛如修羅般離開這居住三年的地牢。

爾後,莊嚴的古寺內燃起一場大火,寺中不免動亂,像是這無間地獄走出的修羅向古寺的告別。

清澈的泉水在月光照耀下,現出一個胡茬叢生的面孔,蒼白的面板透著厲鬼般的陰沉。那溪中水流竟自發衝破大地的束縛,洗去他身上的汙垢。

只是破爛的衣服、久不見天日的慘白膚色,昭示著他和地牢的生涯沒有做出徹底的告別。

他的眉心毫無徵兆地開啟一條肉縫,裡面有猩紅的眼球露出,淡淡紅色光芒下,自頭顱以下的身體彷彿透明一般,也因此顯露出肉身的千瘡百孔。

這具身體在任何醫師的震斷下,都會落下只是一具腐屍的判斷,偏偏他還活著。

在淡淡紅光的幫助下,一道道莫名的氣息湧動著,開始盡力彌補身體的瘡孔。

過了半刻鐘,紅光收斂,肉縫閉合,猩紅的眼珠埋入眉心。

他彷彿疲累至極,靜靜倚靠在大石頭上。

這一覺格外地沉,直到一陣空靈的琴音從上游飄下,於月夜裡清幽冷寂、超俗絕塵。

他從夢中醒來,循著琴音而去,數百步後,見得一潭,在月光下,猶如明鏡。

天上星月之光垂落,伴隨清風,披灑在撫琴的人身上。

月白法袍,頭上無毛,正是個和尚。

他約莫二十出頭,唇紅齒白,神情溫文爾雅,宛如芝蘭生長在那裡。

和尚端坐凝望他,不由嘆口氣,“沈墨,你走便走,放火幹什麼?害得我來回提了一百桶水去救火。”

“不鬧點動靜,怎麼好趁亂跟你告別。”

“你還是小心一點,不要再被抓住了。”

“要不是阿鼻地獄道需要受盡十八重地獄的酷刑才能功成,我怎麼會讓他們抓住。倒是你,嶗山上清宮派你去摩訶寺做臥底,居然連他們看家的琉璃光王咒都學會了,再這樣下去,你也不用回嶗山,今後可以直接當摩訶寺的住持,今後見了幾個老東西,還能平輩論交。”沈墨面帶嘲諷。

和尚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別老東西什麼的,多難聽,那也是你的長輩。”

“抱歉,我現在是嶗山棄徒。”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冷冷地開口,“拜老東西們所賜,現在也是幽冥教的叛徒。”

他說完轉身就走。

和尚瞧著他孑然孤寂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繼續撫琴,琴聲幽幽發出,心意伴隨琴聲化作禪意,迴盪在這半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