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遍、兩遍、三遍!

“不對!”

“不對不對!”

他接連寫了三遍,可每次寫完之後卻都是各種不滿意,能看到他三次不同的字型變化,似乎是有點在模仿菩提祖師筆跡神韻的影子,但那種神韻,本身就已經超出了書法的範疇,又豈是他能模仿得到的?反倒是連自己的特點都給丟失掉了,越寫越不成樣。

最後,宋徽宗悵然而失,將剛寫好的青玉案揉成了團,扔到一邊,臉上滿是失落懊惱、自責羞愧之色:“愚鈍、太愚鈍!果然是凡人資質,趙佶啊趙佶,就憑你,也妄圖想要模仿仙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旁邊的趙恆和楊戩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卻聽林書航在旁邊微微一笑:“說這話,陛下可就有點太妄自菲薄了。”

宋徽宗微微一怔,隨即抓住林書航的手,那表情,就宛若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就宛若最渴望求學的學生看到了這世上最好的老師一樣。

“先、先生可肯教我?”

“陛下頗有悟性,於仙道亦是有緣,倘若肯下苦功,是有望突破的。”林書航說著,微微一嘆:“可惜被凡俗事務纏身,身兼國家社稷之重,未能專心投入此道,如此分心兩用,還想有超越凡人的大成突破,那恐怕就很難了。”

宋徽宗一呆,隨即眼中竟潤了一片。

江山社稷?相比起他最愛的琴棋書畫,江山社稷算個什麼?在真正的歷史上,徽宗忙著立太子,並且讓當時年僅十五歲的趙恆監國,本身就是隻想佔著當皇帝的便宜、卻不想為這皇位付出時間精力的結果,說白了,他一直以來就都只想當個甩手掌櫃,這是本性。

當然,作為一個純粹而又高尚的人,這種事是肯定不能宣之於口的,只能潸然淚下,泣不成聲的說道:“朕亦想追求純粹,奈何國事不許、身份不許,亦為之苦惱久矣……”

他哭了一通,這才想起林沖還站著,於是趕緊將自己鋪著龍毯的椅子讓出,請林書航上座。

旁邊楊戩和趙恆都是嚇了一大跳,幸好這次,那姓林的倒是沒忘了分寸,只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了。

兩方坐定,宋徽宗的臉上仍舊還是各種情緒交錯複雜,既想請林沖教他練字,又恐再被人嫌棄,既想問林沖,剛才那首詞是何人所作,但又想既然自己從未聽過,那自然是林沖所寫了,又有什麼好問的呢?

真是可嘆這林家啊!

想那真宗年間的帽妖案,涉及仙界妖邪,禍亂東京,且讓龍虎山、茅山等當世諸多道家領袖都束手無策,卻被林家人輕易收復,而傳自今世,此人不但精通武藝,卻還通曉丹藥道家、知會法術,更還有著讓他都自慚形穢的一手好字,以及令他驚歎失神的文采,如此人物,竟然只是區區八十萬禁軍教頭,一個三司團練使……果然是看淡功名利祿、活得無比隨性,否則以他之能,參加科舉,怕是輕易就能高中,併入自己法眼,入閣拜相恐怕都只在彈指一揮間。

此時才靜下心來交談了幾句,可當說道丹藥時,林書航卻微微一笑。

“陛下所求之丹藥,非是林沖不捨,而是陛下已不能再服用了。”林書航笑著說道:“此丹名為清心靜神飛昇丹,服之身輕體健只是最基本的,長期服用,它甚至會斬斷你的煩惱和憂愁,憑添壽命、洗筋伐髓使人白日飛昇,只是……”

有得此前字和詞的鋪墊,宋徽宗已然將林書航視為了真正的天神下凡,對他的話哪還會有半分懷疑?

而此時聽說這丹藥居然能讓人長生不老、白日飛昇,宋徽宗的眼睛都直了,再看向這林沖時,雙眸中就已經不僅僅只是喜歡和崇拜,而是帶著一種渴求與狂熱了:“只是什麼?先生有話不妨直言!”

只聽林書航略一停頓,隨後淡淡的說道:“道家仙法講究清靜無為,陛下卻是每日俗事纏身,倘若強行服用此丹,初時或覺身輕體健,但時間一長,陛下被俗事纏繞的煩惱會與丹藥中的清淨之意衝突,進而造成精神分裂、靈魂錯亂,身體固然是好好的,靈魂卻要出問題,反為大害。”

宋徽宗一呆,口中喃喃道:“國事誤我、國事誤我……”

先前林書航說國事纏身,讓他不得將精力投入到書畫中,以至終身無法再有寸進時,宋徽宗內心就對國事之類愈發煩了,此時再聽自己不能長生不老,也是因為這國事纏身之故,內心對國家政事,更是在瞬間到了一種厭惡痛恨的地步。

他狠狠一跺足,一時間熱血上湧,竟說道:“朕、朕索性不當這皇帝了,禪讓皇位,以便專心修行!”

話音一出,旁邊楊戩和趙恆都是被嚇得趕緊跪下,衝宋徽宗連連磕頭,可宋徽宗卻連看都沒看兩人一眼,只偷偷去看林沖。

林書航笑道:“國家大事,豈能因個人私利而隨意荒廢?陛下若做此事,恐怕與本身功德有損,縱是再怎麼修行,有了心魔,亦難成大道,何況如今幾位皇子尚且都還年幼,便是最年長的定王,也不過才十四歲,繼任大統,對他們來說還太早太早了,若是因此虧了祖宗的江山,豈不是都成了陛下的過錯?”

宋徽宗的臉色微微一凜,亦有一絲喜色悄悄爬上臉頰。

他可不蠢,剛才那話,半真半假,事實上更多的成分只是在試探對方而已。

這林沖畢竟是趙恆找來的,不管他再有天大的本事,倘若是直接讓自己放棄皇位,那是何居心?不就是趙恆找了個奇人異士來忽悠自己,想騙皇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