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冬季,那晚天氣很冷。仵作歐陽褚剛發了月錢,在兒子多番苦求下,應允了請求,帶著妻兒一起到老潘家鵝肉店,吃一頓久違的鵝肉煲。仵作歷來受人冷眼,但老潘家掌櫃夫妻二人,是少有對歐陽褚客客氣氣,甚至笑臉相迎的。歐陽褚的兒子一直覺得,世上最好的人,除了父母,就是老潘家掌櫃。”

聽到這裡,方末就猜到了後續。

歐陽臻突然一笑,笑容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繼續說道:“年少無知,哪能想到,平日裡和和氣氣的兩人,竟然放火燒店,甚至連自己都沒打算活著?那一晚上的大火,每每出現在我的夢中,至今不曾忘卻半點細節。為了保證所有人都死在火海,那兩人在店裡留下的水連半碗都不足。四面都被大火包圍,眼看著就要吞噬所有人。”

方末看了眼歐陽臻,問:“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歐陽臻的笑容一凝,隨即笑得更加放肆,也更令人膽寒:“人血,不也是一種水嗎?”

方末聽得寒毛豎起。

“我父親的武功雖然平平,但以傷換命,很快殺了在場的其他人,迅速放血,浸透了一件衣服,讓我披在身上,逃出火場。”歐陽臻語氣平淡得可怕,“他自己,已經受傷太重,無法脫困。而我的母親,也不願獨活,決意留下陪伴父親。於是,我成了唯一活下來的人。”

這血腥的往事,聽得方末不知該說什麼。

真要追究,司火教罪不容誅。

好一會後,他回過神來,道:“所以,你藉著最近發生的命案,模仿那東西的殺人方式,用那錐狀工具,從其他屍體上取了些毒液,紮在潘椒的脖子上,殺死了他。藏木於林,而你還是負責驗屍的仵作……好手段。”

歐陽臻搖了搖頭:“可還是被你發現了。”

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方末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歐陽臻。

那便交給官府去判吧。

“歐陽仵作,你自己投案吧!或許,能輕判。”方末道。

歐陽臻冷笑道:“若我有萬貫家財賄賂縣令,不但能輕判,甚至能讓這一真相永遠被掩埋。時間差不多了,年輕人,對不住,我還不想死,只能委屈你死了。”

方末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和你說這些往事,只是想宣洩心中苦悶嗎?”歐陽臻站了起來,往門口退去,“你有沒有覺得頭暈目眩,身子一陣乏力?”

“沒有。”

“沒有就對了!在跟你說話的時候,我放出了無色無臭的毒氣,而我是服了解藥……你剛才是說沒有?”

歐陽臻立即從袖子裡翻出一個開啟了的瓷罐,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頓時咳嗽了起來。

毒氣分明是有效的,也擴散了開來,沒有服用解藥,對方是怎麼抵擋住的?

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應該有反應才對啊!

除非……

“你是修士!”歐陽臻瞪大了雙眼。

只有修士,才可能免疫凡毒。

算盤打得再好,他又怎麼奈何得了修士?

方末看著頹然癱坐在地的歐陽臻,道:“看來,我得親自把你送去縣衙了。”

“不必了。”歐陽臻面如死灰,“天要亡我,我認輸。”

話音剛落,歐陽臻抄起錐形工具,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太陽穴中。

自盡了。

方末苦笑著自語道:“你倒是死得乾脆,我來你這可是有龍雀府護衛知道的,免不得要解釋一番。”

事到如今,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麻煩是麻煩了點,但不至於被認定為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