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奶奶的手無所適從地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雄……”老人略微失神,好一陣子才喊道,嘴唇卻乾涸得像剛剛逃出沙漠。

站在屋前的男人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西裝革履,臉上深邃的笑容透著無可比擬的自信,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對著藤井千花笑道:“母親。”

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正是藤井樹的父親,遠走他鄉數年之久的人,藤井雄。

“進來吧……”藤井奶奶微微點頭,隨後便敞開門,把藤井雄迎了進來。

“呼,好冷好冷……”藤井雄一進房間, 就像變了個人,一下子跳到暖爐桌旁邊,接著把腳伸進被子裡。

“還是和幾年前一模一樣……”藤井雄的目光轉過屋子的每個角落, 微微頷首道。

“前幾天才剛裝修完。”藤井奶奶卻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呃……”男人一下子被噎住,“感覺……我說的是那種家的感覺……”

“阿樹呢?她在哪?”藤井雄轉了一圈,伸長脖子向在廚房泡茶的藤井千花問道。

“她和鶴出去放煙花了,應該就在河邊。”

“哦。”男人哦了一聲,隨即是長久的沉默。

離家接近十年,他竟然把和家人之間的那種相處模式忘了個乾乾淨淨。

“這幾年……”男人問道,“您和阿樹過得還好嗎?”

“有你每個月寄來的生活費……挺好的。”藤井奶奶把泡好的麥茶放在男人面前,語氣平澹,看不出一點埋怨。

“嗯,還是您泡的麥茶最有味道,在巴黎那邊總喝不到這麼好喝的東西……”藤井雄笑呵呵地捧著手裡的麥茶,笑道。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你……在那邊過得好嗎?”電視裡的歌聲或悠揚或高昂,可這位年逾八十的老人沒有任何心思去聽,她看著自己十年未見的兒子,隔幾天通一次國際長途電話的兒子,像陌生人一樣的兒子, 問道。

“嗯, 挺好的……就是巴黎的冬天有點溼冷。”藤井雄笑笑,“至於這次來,一是想要看看您和阿樹,二是……”

說到這,男人的面容變得嚴肅,“我希望您能和阿樹跟我一起去巴黎生活。”

“為什麼突然這樣說?”藤井奶奶有些不解,對方離家的這十年,從來沒有表露過這方面的意願。

“自從阿樹的母親離世,生活對我來說就失去了意義……我發了瘋一樣地埋頭工作,甚至去了巴黎,這些年來我不敢回來也是這個原因……我怕面對你們會讓我重新回憶起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靜靜地說。

“但是我逐漸想通了,什麼事業和金錢都是假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藤井雄臉上的表情由痛苦變為遺憾,再變成笑容,熟練得像是換了副面具。

這也許是他沉浮事業十年來所鍛煉出來的能力。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回到東京呢?”老人問。

藤井雄愣了一會,沉聲說道:“我在巴黎還有很重要的事業。”

藤井千花搖搖頭:“我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只想守著阿樹和這間老屋子, 哪也不想去。”

藤井雄沉默, 接著抬頭:“那,樹呢?”

“你應該去問她,尊重她自己的意見。”

“樹會願意的……”藤井雄嘀咕著站起身,向屋外走去,每走一步便留下一句嘀咕,“我和她的老師聯絡過……老師說她有去巴黎讀書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