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凌空的感覺很像在天空游泳。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仍記得她那時的神情,雙眸閃亮,彷彿夏夜的星空。

要說天使最喜歡的東西,莫過於奶牛。

她初次見到櫥窗裡的奶牛玩偶時,幾乎整個人,不對,應該是整個天使都貼在了玻璃上。當她緩緩望向他,神情嚴肅,手指指著那個玩偶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破費了。從那以後,沒出一個月,他的家裡就堆滿各式各樣與奶牛有關的東西,奶牛抱枕、奶牛桌布、奶牛窗簾、奶牛床單、奶牛杯、奶牛盤、奶牛這個和奶牛那個……更別提奶牛玩偶了,最大的那個比他還要高,她總是喜歡一下撲到它的肚子上亂蹭。他感覺自己快成奶牛專業戶了,連在書房讀書的時候,耳邊都會出現哞哞聲的幻聽……鄰居們都說他事業失敗後患上了什麼xxxx奶牛癖……那次參觀奶牛場,她還提議買一頭真的奶牛回家,為此咬住他的手不放,還用圓溜溜的奶牛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直到他以死相逼,這事才了結。至於為什麼喜歡奶牛,她說,因為黑白兩種完全對立的顏色,居然可以在它身上同時存在,多偉大啊!

“那為什麼不喜歡斑馬呢?”他無奈地問。

“因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看罷,他已經無語了,準確地說是無手語了。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牆上卻慢慢浮現了一行字——

就像我喜歡你一樣,沒有原因。

直到那些字完全消失,他仍舊沒有回頭。

而她,只是微笑。

夜,滿月。

她輕輕為在書房小憩的他蓋上柔軟的毯子。

記不清自己已經陪伴了他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這個原本虛幻東西,因為他,有了存在的意義。

和他的第一次見面,還歷歷在目。

那個在病床上五歲的小男孩,那個連哭泣都發不出聲音的小男孩。

她沒見過他的母親,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個母親,會用農藥灌自己的兒子,讓他陪著自己自殺,只因為他有一個負心的父親。

她也沒見過他父親,只知道他的父親遺棄了年僅五歲且無法言語的他,之後不知所蹤。

她看著他在孤兒院艱辛的生活,看著他拼命地學習,看著他努力地練琴。

9歲那年,其他的小朋友圍攻欺凌他,他只是擦擦流到眼眶的血,沒有哭。

14歲那年,他傍晚被院長那個老禿頭叫進辦公室,直到深夜他才衣衫凌亂地走出來,沒有哭。

是不是五歲那年,他早已把眼淚流盡?

她只是靜靜看著他,看著他慢慢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男人,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印象中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每次打擊只是讓這個看似羸弱的男人更奮力地向前。

也許正是這點,讓她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她從不開口和他說話,哪怕他是有聽力的,只為了和他站在一樣的高度。

如果可以,她想陪著他慢慢地變老,跨越滄海,遙望桑田,執手靜觀世事變遷,在永遠不改的時間中再世流轉。

可惜。

不能。

她用永恆的生命換取和他的一次交集,那名為“時間”的東西,對她來說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