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似乎很想把話說下去,但看起來他很忙,他匆匆地別去了我,讓我一個人留在原地不斷地嘆息。

(三)

我的嘆息是有必要的,我此刻靜靜地坐在家裡。我想著遠去的小東,慢慢地我想起來了,我一個一個把我遺留在角落裡的回憶拼湊起來。現在偌大的房間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就有了這份功夫回憶。

那樣按指一數,已經十五年了,我清清楚楚地肯定是十五年,因為那年這個數字對我的印象太特殊了,已經被我深深烙印起來。

那一年的春天。我剛剛從一間傳媒大學畢業,那些年,讀個大學時很風光的事,於是被分配到了大城市工作。可惜,我一直在片場裡打打雜,幹著些低微的事情,偶爾也能做做片場監製助手。直到有一天,一個略有名氣的導演找到了我,偶有閃光點的我吸引到了他,當我們談起來的時候,很投契,於是他決定讓我做他的副導演。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成功了,我已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興奮異常,連忙打電話回我鄉村老家,那個連電影也幾乎不知道是什麼的鄉村,連打個電話也要公共一起用的鄉村。

似乎我拍電影的事情很快就散遍全鄉下,那些天電話忙碌,老是有鄉里的人打電話給我,他們問這問那,說很希望看到我的電影,在公社的大廣場播放,像那些戰爭片一樣讓全村的人樂開懷。

沒想過自己要做得多麼神聖,只知道我答應他們,等我的電影拍好,一定在村裡播放。

沒過多久,導演已經找到人投資他的電影。就吩咐我去尋找角色演員了。

找演員的時候,隊伍排到長長的,高矮肥瘦,各色各樣。我也在細心的挑選,選那些合適的角色,找那些演技好的人。

“強哥,強哥!”遠遠地長隊後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只見一個穿著農民的大衣袍,戴一頂大大草帽的年輕人,背上還揹著好多包袱,水壺都露出了面。他那樣頂開了身邊的人,向我這邊跌跌碰碰撞過來。

我皺起了眉頭,多想說一聲我不認識他,但他的樣子又是那樣清晰,那些我們村的孩子小東。我還記得當年我讀大學的時候還是孩子模樣,現在都變得那樣高大了。

我略帶尷尬地對他笑一笑,他好不容易擠進我的身前,任由身後的人帶著滿臉的牢騷。我礙於面子,向身邊的人擺擺手,讓他們來幫我接應一下那些演員,我帶著小東走向後臺。

“小東,怎麼來了。”我看著他。

“強哥——”他的氣還沒有喘上去,聽了一下。“鄉親們都知道你去拍電影了,都很高興。聽說你在找演員,他們叫我也去找你,讓你給我一個角色,到時在村裡樂下。”

我看著他,眉頭皺的更深了。對於一個導演來說,一個未曾有過經驗和表演能力的演員,就是導演的悲劇。我看著他,想一路應該是找了很久,疲累寫在臉上了,畢竟是第一次來大城市。看著他,又開始想起了當年讀大學的時候, 可是村裡人一家一戶一人一分籌錢給我的,我現在又怎麼好意思拒絕這個村裡的孩子。

我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說,我有個角色給你,我們先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吧。

(四)

拍戲那天,沒多久就到小東表演了。

我的噩夢也預期而至。

好不容易加上了小東這個角色,稿子改了又改,為的只是讓他出現在鏡頭長一點時間。於是,我讓他扮演了主角的弟弟,那樣也讓他露多幾個鏡頭。

摔倒,這個可憐的土包子,竟然沒看過閃光燈,一出來燈光一閃就趴下去喊饒命了,NG了一次。好不容易弄好了,開始進行了拍攝。

浮誇,異常的浮誇,這個土包子,每個動作都可能為了出風頭,完全不會演戲,一個小動作老是要誇大它,喝杯水也要把杯子舉得高高的,連搔頭也在弄來弄去。

“咔!”大導演終於開始發火了。

“你這個副導演怎麼當的,你找的倒是什麼人!”大導演狠狠地把卷著的稿子扔在地上,直接指住我。

我無奈地搖搖頭,走近大導演的耳邊說:“不好意思,給多次機會他,他是我鄉里人,我真的不能辭退他。”我低下頭,躬下腰無奈地挽求道。

大導演氣不打一處去,瞪住我,鼓起紅彤彤的腮子。罵了一句:“以後有什麼損失你來負責,哼,不知好歹的傢伙!”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