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皇帝的龍輦也出現在了承天門,宮門附近再次響起了一片如雷動的喊聲。

待到了吉時,聖駕準時從承天門出發,代表天子的明黃色旌旗在最前方隨風搖曳,獵獵作響。

一個個身著銅盔鐵甲的禁軍早就提早沿途清道,十步一崗,把那些來看熱鬧的百姓擋在了街道的兩邊。

“快看,皇上的龍輦來了!”

隨著一聲喊,百姓如沸水般沸騰起來。

遠遠地就看到偌大的車隊簇擁著最前方的龍輦聲勢赫赫地前進著,所經之處,夾道的百姓齊呼萬歲,人聲鼎沸。

隨駕的還有兩千禁軍將士,如鐵桶般密不透風地護衛在車隊的周圍。

一眼望去,入目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和車馬,一片喧譁嘈雜。

顧燕飛依然是坐了鳳陽的朱輪車,鳳陽是皇帝的姑母,地位自然是尊貴,她的朱輪車就緊跟在龍輦後方,就是宗令禮親王的馬車也要排在她的後面。

聖駕從京城的西城門出發,在禁軍護送下一路西行,前往皇陵。

大景皇陵位於天禧山麓的一片平原上,被三面群山所環抱,陵前有河流蜿蜒而過,可謂依山傍水。

這是一片風水寶地,還是當年由天罡真人親自挑選作為大景皇陵。

聖駕抵達天禧山麓時,太陽已經西斜。

按禮部給出的儀程,這次祭祀需要三天,第一天下午,先舉行大祭禮前的敷土禮。

這敷土禮就像民間培土修墳的習俗,是對祖先神靈的尊崇。

眾人連休整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趕到了皇陵,陵寢守護大臣早就已經待命。

今天隨駕的大部分官員都要等在陵寢門和隆恩門外,只有少數的王公重臣被特許隨皇帝進陵寢門,他們在方城前分成左右兩側排立。

在禮部與司禮監的共同主持下,皇帝穿上黃布護履親自走上高高的寶頂,陵寢守護大臣跪下進土,皇帝親自拱舉敷土,在寶頂上一點點地添上淨土。

整個儀式相當繁瑣,安靜得幾乎方圓一兩裡都沒有一點人聲,唯有皇陵中種植的一排排松柏在山風中簌簌搖曳,沙沙聲此起彼伏。

氣氛莊嚴肅穆。

下方跪著的王公大臣們要麼望著寶頂上往來添土的皇帝,要麼就望著站於最前方的鳳陽,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

趕了大半天的路,沐浴在夕陽中的鳳陽神采奕奕,那堅毅的目光望著寶頂的方向,似在望著皇帝,又似乎穿透了悠悠歲月……

她就像是一柄藏著鞘中的寶劍,明明斂去了鋒芒,卻又讓人無法無視她的存在。

她的樣子看著與上午在承天門時一般無二,沒有絲毫的病態,與旁邊幾個跪得滿頭大汗、滿臉疲態的老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位於眾臣最前方的蕭首輔深深地凝視著鳳陽每一絲的表情變化,眸色深沉難言。

他一動不動地維持著跪拜的姿勢,可眸底卻是變幻莫測。

後方的幾個大臣暗暗地交換著眼神,有的欣喜,有的惋惜,有的唏噓。

看來鳳陽大長公主是真的病癒了,不是之前傳聞的大限將至……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太陽逐漸西落。

在皇帝足足敷土十三擔後,儀式才算結束,隨即由司禮監的太監宣佈禮畢,一眾大臣齊聲恭送皇帝離開。

跟在皇帝后方的是鳳陽以及一眾宗室王親們,而跪在地上的官員們則紛紛起身,調轉方向對著皇帝離開的方向躬身行揖禮。

接下來,應該是官員們按照品級高低離開,可是站在官員最前方的蕭首輔一動不動,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動,於是他們的目光齊齊地聚集在了蕭首輔身上。

主持儀式的禮部左侍郎乾咳了一聲,不輕不重地喚道:

“首輔!”

然而,蕭首輔恍然未聞,喃喃自語著:“也差不了幾個時辰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也只有他自己一人能聽到。

蕭首輔的眼眸變得更為深邃,往昔舊事瞬間自腦海掠過,他一會兒想起二十一年前發生在皇陵的那段舊事,一會兒又想到了康王告訴他的那番話,心緒混亂,之中多少夾著那麼一絲絲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