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無聲地揮了下手,幾個內侍就都退了下去,也包括大太監趙讓。

空蕩蕩的暖閣內,只有他們三人。

屋內靜謐,窗戶開了一扇,吹進屋的微風夾著些許花香,角落裡的麒麟紋青玉香爐嫋嫋地吐著淡淡的青煙。

顧燕飛凝視著前方憂心忡忡的皇帝,緩緩道:“皇上,大長公主殿下這不是病,是壽元將盡。”

“……”皇帝清瘦的身軀一震,踉蹌地扶住旁邊的四方小茶几,穩住了身體。

皇帝急切地看向了楚翊,楚翊輕輕點頭,他聽顧燕飛提過這件事。

皇帝慢慢地扶著茶几坐了下來,口中一股苦澀的滋味蔓延,直擴散至心口。

鳳陽已經六十八歲,年近古稀,比先帝還要年長,壽元將盡其實也不算什麼很突然的事,皇帝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但是……

皇帝揉了揉眉心,想起方才鳳陽暈倒的那一幕,沙啞著聲音問道:“燕飛,她今日為什麼會突然暈倒?”

“是病了嗎?”

話問出口後,皇帝又自己立刻否決了:“不對,不是生病。”

若是生病的話,顧燕飛剛剛給鳳陽診了脈,又施了針,下一步就該說鳳陽的病症以及診治她的方案,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壽元將至。

鳳陽若無病無災,壽終就寢,就該在夢中安然離世,為什麼她現在會這般痛苦,彷彿在經受著蝕骨之痛?!

皇帝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顧燕飛朝鳳陽所在的稍間方向望了一眼,道:“殿下的魂魄被禁錮,死後就會魂飛魄散,入不了輪迴。我剛剛給殿下探脈時發現殿下的魂魄已經受損……”鳳陽時日無多了。

“什麼?”皇帝難以置信地脫口道,臉色慘白,虛弱的身子又晃了晃,搖搖欲墜。

顯然,顧燕飛的這番話讓他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皇帝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著:“魂飛魄散,入不了輪迴……”

生而為人,魂飛魄散大概是最殘酷的一種結局,代表著一個人再沒有來世,這一世就是終結,再沒有什麼可期盼的了。

氣溫陡然急轉直下,空氣中染上了秋霜般的冷意。

“皇上,我曾問過殿下為何會這樣,但是她不肯說。”顧燕飛說話的同時,感覺冰涼的指尖一暖,楚翊修長的手指勾住了她的。

皇帝恍然未聞地坐在那裡,低垂著眼眸,久久不語,身軀顫抖佝僂。

沉默良久後,他才抬起了頭,雙眸中佈滿了血絲,聲音嘶啞地說道:“朕可能知道。”

皇帝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示意兩人坐下。

楚翊牽著顧燕飛的手,引著她到靠東的視窗坐下,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烏黑的頭髮和後頸,又取過茶盅,試了試茶水的溫度才交到她手裡。

顧燕飛對著他微微一笑,笑意淺淺,連兩道柳眉也泛起柔柔的漣漪。

皇帝定了定神,抬眼看來時,恰好看到了兩個孩子相視一笑的這一幕,不由心口一暖,整個人精神一振,心底的那種疲憊與無力也散去了一些。

皇帝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正色問道:“燕飛,你可能看出皇姑母的魂魄是何時受損?”

“約莫二十年吧。”顧燕飛大致估算道,“再具體的日期,我就沒法判斷了。”

皇帝一手抓著椅子的扶手,雙眸睜大,眉心的皺紋似乎變得更深刻了,沉重地點頭道:“那大概就對了。”

二十年前?楚翊俊美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將旁邊的一碟蜜餞往顧燕飛那邊遞了遞。

顧燕飛便拈了一枚蜜餞海棠送入口中。

皇帝理了理思緒,將這段久遠的舊事娓娓道來:“這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當時太祖皇帝才剛剛駕崩,先帝還未正式登基……”

“在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先帝、皇姑母以及群臣護送太祖的棺槨前往皇陵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