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大廳時,他像是醍醐灌頂似的,忽然間就從那些世伯的態度中看懂了很多事。

他得了鑾儀衛的差事,對很多人來說,就意味著扶搖直上,從府裡到府外,都會有人來巴結他、攀附他。

他不再是那個可有可無的顧家大公子,他是天子近前的鑾儀衛鎮撫使。

對他來說,這像是一件武器。

他可以利用這件武器,來達到他想要做的事。

昨晚,妹妹替他拿了弓,這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那麼,接下來的事自該由他自己來開口,來面對。

他是哥哥,總不能事事依賴妹妹替他出頭。

妹妹說得沒錯。這犀角弓就應該是屬於他的。

當初,父親十六歲就拉開了犀角弓,祖父就把它給了父親。

他是顧氏子弟,今天他能拉開這張弓,那麼弓自當是他的。

顧淵徐徐地對顧太夫人說道:“太祖皇帝說過,良弓蒙塵,懷才不遇,乃人生憾事;良弓贈英雄,能者居之。”

當年,太祖皇帝把弓賜給曾祖父顧欽時,曾說了這麼一番話,意思是這良弓當給能用之人,而非在匣內蒙塵。

“二叔將良弓藏之,令其蒙塵,非‘能者’。”

顧淵一字一句犀利至極,簡直就像是往顧太夫人的心口捅了一劍。

說完後,他拂袖而去,毫不留戀。

“……”顧太夫人臉色漲得通紅,啞然無聲。

這一次,她沒有再追上去。

她呆呆地看著顧淵挺拔如青竹的背影,眼前恍惚了一下,那蒼老的眸子裡似乎有暗湧快要決堤,眼底閃過些許的惱怒,些許的驚疑,些許的不安,些許的無力……更多的是疲累。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腳慢慢地挪了兩步,步伐搖搖欲墜。

“太夫人,小心。”一旁的李嬤嬤趕緊扶住了顧太夫人。

雪後的晴天更冷了,寒風刺骨。

呼嘯的寒風聲猶如一頭野獸在示威地咆哮著,揮之不去。

“他……”突然,顧太夫人聲音沙啞地問了一句,“該不會是知道了吧?”

知道了他父親顧策不是她生的。

頭頂上方那夾著黃葉的梧桐枝葉隨著寒風搖曳,幾縷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顧太夫人的臉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襯得她的表情有些陰沉,有些晦澀,有些煩躁。

“沙沙”的聲響迴盪在庭院裡。

李嬤嬤警覺地看了看左右,確定周圍沒有旁人,才低聲勸道:“太夫人您別多想。”

這件事就連先侯爺顧策自己都不知道,顧淵又何從得知!

“……”顧太夫人直直地看著顧淵離開的方向,一眨不眨,那渾濁且泛紅的眼眸似要他的身影銘刻下來一樣。

李嬤嬤輕輕地撫著顧太夫人的胳膊,繼續勸著:“再說了,就連顧家的祠堂裡,也早就沒有‘她’的牌位了,大少爺是不可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