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以來,顧燕飛都未曾見過顧策,關於父親的這些事都是上輩子大哥親口告訴她的。

八年前,父親顧策的頭顱被越國當作戰利品放在一個匣子裡,千里迢迢地送到京城向先帝示威。

父親慘死,對年幼的顧淵無異於重擊,悲痛不已,更令他義憤的是父親死後慘遭此等凌辱,屍骨不全。

那之後,更大的打擊降臨了。

顧太夫人竟在聞訊後,立刻就親自上了摺子請罪,義正言辭地斥長子顧策對國家不忠,對父母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有違祖宗教誨,上折請先帝把長房從顧家除名。

即便事後,顧太夫人曾經私下與年幼的顧淵解釋過,之所以上那麼道摺子是想棄車保帥,保住侯府不被抄家。

當年的顧淵才九歲而已,對他來說,顧太夫人的行為就像是拋棄了長房一樣,也在他心中銘刻下了永遠無法消失的傷痕。

也許八年前,顧太夫人是顧淵的好祖母,但隨著顧策之死,一切都變了。

顧策不在了,這個侯府就再也不是顧淵的家,他曾經的親人也全都變得面目全非。

顧淵垂眸看著妹妹捏著自己袖口的手指,心湖隨著那一蕩一晃的袖口漾起層層漣漪。

他的心情平靜了不少,對著妹妹微微一笑。

父親不在了,但是他現在有了妹妹,又有了可以相濡以沫的親人。

一陣寒風驟然吹開了沒有關嚴實的西窗,發出“吱嘎”的聲響,小丫鬟嚇了一跳,趕緊去關窗戶,又偷偷去看顧太夫人的臉色。

顧太夫人面黑如鍋底,似是毫無所覺。

她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似的,想說顧燕飛放肆,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渾身氣得像篩糠般直髮抖。

左次間內,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再說話,靜默無聲,漸漸地,連碧紗櫥裡的慘叫聲都變得微弱下去,最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屋裡屋外,皆是一片死寂,靜得顧太夫人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碧紗櫥的門簾被人打起,李嬤嬤帶著那位老態龍鍾的李老大夫從裡面走了出來,李老大夫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身上瀰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藥味。

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顧太夫人很快就收拾了心情,面向李老大夫時,又是一副侯府老封君的高高在上。

“大夫,侯爺的傷臂如何?”聲音出口時,顧太夫人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沙啞粗糲,而又蒼老。

李老大夫恭恭敬敬地對著顧太夫人揖了一禮,才道:“回太夫人,侯爺右肩還好,只是脫臼,老夫已經給他接回去了。”

顧太夫人才鬆了半口氣,就聽李老大夫在喘了一大口氣後,又來一個“但是”。

顧太夫人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來。

“但是,”李老大夫嘆息著說道,“侯爺右小臂的骨頭徹底斷了,方才老夫也替侯爺接上了斷骨。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骨頭要長好,怕是要養上三四個月,就是養好了,以後也怕是也不能拿刀了。”

其實,李老大夫說得還是委婉了點,只說顧簡的右手以後不能舞刀弄劍,實際上,按照他幾十年行醫的經驗來看,顧簡的右手以後怕是根本就使不了勁,連寫字都吃力了。

“你說什麼?!”顧太夫人下意識地拔高了聲音,如遭雷擊。

他們定遠侯府以武安身立命。

顧簡如今任左掖軍副都督,他現在斷了手,不能拿刀,就等於是個廢人了,還怎麼留在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