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腐爛得不成形,卻依稀可見兩邊唇角微微翹起。

從她腐爛不堪的五官上,他能夠看出她的臉上帶著笑,是笑著辭世的。

這是一種釋然的笑。

慕容雍閉了閉眼,薄唇間撥出一口白氣,一顆心終於塵埃落定。

他再也不理會周圍惶惶不安的家人,果斷地揚聲道:“來人!”

“準備喪事!”

慕容雍不再理會後面的混亂,就這麼獨自出去了,一向穩健的步履這一刻卻顯得有些蹣跚,身子微微搖晃了兩下。

他心裡清楚地知道,等著他們家的,恐怕不止是如此!

沒一會兒,闔府的下人們都知道了老夫人過世的訊息,慕容府各處的紅燈籠、紅綢帶都被解下,掛起了白色喪幡,下人們也在手臂、腰間纏上了白布條,意味著府中有喪事。

於是,等上清真人一路緊趕慢趕地追到慕容府,看到的就是一道道喪幡白綾掛起,門口飄起了無數白色的紙錢,猶如一隻只白蝶振翅飛舞,與那漫天飄落的雪花交錯在一起。

“籲!”

小道童緊緊地拉住了馬匹的韁繩,馬車停在了慕容府的大門口,上清真人從馬車中飛快地跳了下來,疾步如飛地朝府內闖。

上清真人的臉上都是血,不僅口鼻滲血,連兩側眼角也在流血,宛如兩行殷紅的血淚,模樣十分可怖。

慕容府的下人們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道士進門,先是嚇了一跳,以為是見鬼了,隨即就從他身上的黃色戒衣以及他身後的小道童,認出了這是上清真人,全都呆住了。

上清真人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樣子?!

下人們不敢阻攔他,急忙跑去通報。

上清真人熟門熟路地朝慕容老夫人的院落衝去,越走越快。

一路上,四處可見一道道白綾與一盞盞白燈籠,讓這府邸顯得冰冷陰森。

上清真人的心瞬間沉至谷底,可猶覺得不甘,也不願意接受那個呼之欲出的事實。

“不,不……”他有些瘋狂地喃喃說著,“沖喜,必須要衝喜才行!”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自己聽,還是說給別人聽的。

他的頭上、身上沾著雪花化成的雪水,鬢髮間、肩頭還粘了一片白色的紙錢,和他臉上血糊在一起,形容狼狽。

從儀門的另一邊出來的慕容雍迎面對上了步履匆匆的上清真人,隔著一片茫茫風雪,遠遠地望著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老道。

慕容雍已經換下身上的大紅新郎袍,穿上了一身素白的直裰,腰上繫著白色絲絛,與這周圍的一道道白幡白綾遙相呼應。

他依然沒撐傘,停在了距離上清真人十來丈的地方,目光冷然而堅定,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不用了。”

慕容雍並不蠢,閱歷也不少。

從祖母屋裡出來後,他在庭院裡站了一會兒,任由寒風澆灌,霜雪洗滌,他想了很多很多,此時的他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看著上清真人這副七竅流血的樣子,慕容雍更是心如明鏡,心頭一片敞亮。

就像顧家二姑娘說的那樣,這所謂的“沖喜借運”怕更多是為了上清真人自己。

多說無益,也是自家貪心。

慕容雍的嘴角露出一抹幾不可查的譏意,自嘲地想著,同時抬手吩咐護衛道:“把人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