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走回到自己房間,閒來無事,先洗了一把臉,然後坐在那裡,細細地又把大象腿那條山脊回想了一下,把穿插訓練可能出現的問題想了一遍,一直想到毒湖。

如果連隊真的拉到那裡訓練,除了防毒面具,還應該注意什麼問題?比如真的有人中毒了,如何解毒?

王珂這一想,還真的想出一身汗。

開完班務會不久,遠處就吹響了熄燈哨。躺在被窩裡,王珂還得捋這三個問題,但是太亂了,搜腸刮肚,把當時高中化學都翻出來,依然沒有找到完整的解決方案。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半夜,王珂又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了,側耳細聽,這聲音來自自己的空炮彈箱。“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它與老鼠啃箱子的感覺很像,卻不是。王珂伸手把自己剛剛買的三節手電筒放進被窩裡,憑著手感,擰開後蓋,把倒裝的一節電池,重新裝好,又擰上後蓋。

然後悄無聲息地拿出來,對準了那箱子,突然一推開關,一道雪亮的電筒光正好照著兩個箱子。上面是谷茂林的,下面是王珂的。如果有老鼠,肯定會倉皇而逃。

可是,什麼也沒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沒有了。真他媽的奇怪。王珂跳下火炕,趿著鞋,來到箱子面前,就算沒有照到,但啃了那半天,多少會留下殘渣,但是箱子周圍啥也沒有。

王珂這一折騰,那邊谷茂林嘟囔了一句:“排長,睡吧,肯定是那麼雞,又不甘寂寞了。”

“嗯,可能就是這玩意。”王珂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取出鑰匙,開啟自己的箱子。用手電筒一照那麻將盒,蓋子的確沒有蓋嚴實。王珂拉開盒蓋,上面那四張么雞,有一張已經跑到盒蓋處。

王珂想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張“不老實”的么雞。好,既然你想出來,我就索性把你取出來,免得你在箱子裡瞎折騰。

想到這裡,王珂把這張么雞,裝進自己軍裝的右側口袋。

那時候戰士的軍裝,只有上面兩個口袋。左側王珂已經裝的是新買的青銅懷錶,右側王珂便裝入這張么雞。

藉著手電筒的燈光,王珂取出懷錶,翻開表蓋,一看,時間已經是半夜兩點。王珂索性穿上軍褲和上衣,到隔壁的房間去查一下鋪。

撩開門簾,打著手電,王珂走到小院。鄉村的夜景一片靜謐。院子裡那幾棵棗樹和杮子樹,在月光下投出一大團的黑影,一陣風吹過,樹葉搖曳,更增添了幾分神秘。

遠處,幾聲鳥鳴。王珂朝西廂房走來,他輕輕地推開,對著地面擰亮手電,藉著散射的餘光,火炕上一溜睡了五個人。炕頭是宋睿民,炕尾是牛鎖柱,中間是三個新兵。

王明生睡在地瓜梁小龍和牛鎖柱的中間,一隻手伸在被子的外面。王珂走上前,正要替他蓋被子,忽然腳下似踢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三個新兵的鞋,雜亂地放了一地。

王珂彎腰輕輕地把三個新兵的鞋擺放整齊,每雙鞋都必須鞋頭朝外,放在枕頭的正下方,這樣即使有緊急集合,跳下炕,雙腳就能在第一時間插進鞋子裡。

這就是當兵的意識,打仗的意識。

擺完鞋,王珂又輕輕立起身子,把王明生的手塞進被窩,又把被子替他向上拉拉。然後準備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手電筒的燈光一閃,王珂突然發現王珂明生的眼皮動了一下。

王珂立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然後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就在他關門的時候,身後裡屋,王珂聽到一個翻身的聲音,接著又是一聲嘆息。

是王明生,半夜兩點還不睡,至少沒有睡熟,這個新兵到底在想什麼?站在院子裡,王珂想,明天一定要和這小子談談。

回到屋,脫鞋脫衣服,繼續睡。

不管陰天、雨天,有一個好心情都是晴天。不能讓這小子帶著思想包袱前行。

王珂以最快的速度,閉上了眼,等他一覺再醒來的時候,掏出懷錶一看,正好是四點半。就在他翻身起來的時候,谷茂林幾乎和他同時起床。

戴帽、穿衣、蹬褲,然後蹲在炕上,疊被子。

這邊被子疊好,王珂從枕頭下摸出襪子。穿上襪子,把枕頭放在被子下面,雙腳一蹬下炕穿上鞋,等掀開簾子,走到小院的時候,他已經紮好了腰帶。

院子裡,除了王明生,偵察班的五個人都已經站成了一列,再看院門,無線班已經到齊,電話班正向這邊跑來。

啥話也不用說,王珂一揮手,指揮排從小院門口向東直接跑去,出操前照例的十公里長跑。

習慣成自然,這十公里,連同回來時的爬樹,已經成了指揮排自覺的行動。沒有人再把這長跑當成一種負擔,相反,一天不跑,反覺得身上不舒服。

在跑步中間的空隙,王珂聽到身後的老班長黃忠河和偵察班長宋睿民的對話。

“王明生沒有來?”

“嗯,這熊兵昨晚一夜都在烙燒餅。”

“烙燒餅”是部隊的暗語,就是輾轉反側、不停地翻身失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