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殉(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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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年10月3日,大坂。
“斬!”隨著一聲斷喝,大坂城天守閣前的廣場上,臨時客串劊子手的雲州鎮藩兵將高高舉起的厚背長刀勐地噼了下去,瞬間,一排二十顆人頭被砍了下來,一股股鮮血從脖頸處噴灑而出,無頭的屍體隨即軟軟地歪到在地上。
四下圍觀的大坂城民眾心中勐地一縮,發出一陣低低地驚呼聲,然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臉上均露出驚駭的神色。
一群被強徵而來的大坂民夫在幾名聯軍軍官的示意下,戰戰兢兢地上前,將屍體和首級拖到一邊,然後分別扔到一輛輛板車上。
屍體會直接拉到城外亂葬崗外曝屍荒野,任由野狗啃食,而一顆顆首級,則會懸掛於大坂城頭和曾經絞死齊國水手的碼頭。
原大坂奉行渡邊浩史委頓地跪在一邊,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他很想模彷昔日伏見城守將鳥居元忠在西軍的圍攻下戰死時,留下那句
“主公,祝您武運昌盛”的千古絕唱的那種事蹟,在他臨死前,也向齊國人表現出一名武士的高貴品質和無畏的勇氣。
但是,當齊軍將他俘獲並獲悉他的身份後,便對他進行了連續數日的肉體折磨和肆意的精神羞辱,以報復他曾經下達處死齊國水手的命令。
以至於,現在的渡邊浩史,早已沒有任何武士的氣概和形象,宛如一條待宰的牲畜。
曾經以為燦如星光的武士殉道場景是多麼令人心馳神往,可是,當象徵武士身份和榮譽的髮髻被割掉,然後又像死狗一般被齊軍拖到刑場上,一把把鋒利的長刀,如同宰殺豬狗一般,將他們這些武士的人頭一一砍下,然後一腳踢開。
這不是一名武士的榮譽死亡,而是一種赤果果的凌辱,是為那死去的六十多名齊國水手的殉葬。
這種方式,是將武士的所有尊嚴和榮譽踩在腳底,讓我們死後的靈魂也將得不到任何救贖,永遠墜於地獄之中。
四天前,大坂城破,渡邊浩史打算與城裡的兩千多名武士於城中展開最後的
“決絕戰鬥”,以此來表達對德川家主的忠誠和武勇。但是,不論是集結徵召的數千名足輕,還是自詡
“武藝超絕”的武士,在面對聯軍的進攻時,卻是那麼的不堪一擊。數百名身披重甲的先鋒部隊,如勐虎入羊群般第一時間突入城中,揮舞著長刀,將一千餘武士和足輕組成的陣列一衝而垮,當面之下,幾無一合之敵。
隨後,一隊隊火槍兵蜂擁入城,他們在面對大坂守軍阻擊時,先是以排槍射擊,然後進行如林刺刀衝鋒,粉碎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抵抗。
即使,武士們躲在堅固的房屋和倉庫之中,試圖據壘而守來消耗聯軍的兵力,也是無法做到。
聯軍直接以輕型火炮抵近轟擊,或者以投擲炸彈,或者縱火焚燒的方式,將躲在堡壘中的武士變成一具具燒焦的骸骨。
作為一名武士,每天都應冥思死亡,想象身體被弓箭、火槍、長矛和刀劍撕裂的狀態,想象自己被巨浪奪去生命、被投入烈火、被雷電擊中、被地震掩埋、墜入萬丈深淵、歿於疫病,或者因為主公故去而盡忠切腹的情景。
可是,當真正的死亡來臨之時,即使最為決絕的武士也難免存有一絲遲疑和惶恐。
渡邊浩史攜一百餘武士堅守天守閣時,就曾動過念頭,在齊軍俘虜自己前,以切腹的方式,來表達作為一名武士的高貴和對德川家主的赤城忠心。
宇治川之戰,源賴政在殉節時,賦詩一首,然後康然破腹自盡,成為後世高貴且武勇的切腹方式的榜樣。
山崎之戰時,明治光秀在切腹後,用毛筆蘸著從自己肚子裡流出的血,在門上寫了一首詩,最後高歌而死,引為後人稱頌。
然而,渡邊浩史跪坐在天守閣的一間靜室,憋了半天,一句詩也沒寫出來,手持懷劍也始終沒有朝肚皮劃拉。
臨到最後,一隊齊國陸軍攻了進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像捉小雞一般,將他拎了出去。
聯軍在控制大坂城後,一邊維持城內秩序,封存物資,搜刮財物,一邊開始清算數月前殺害齊國水手的大坂官員和武士。
凡是參與判決和處置齊國水手的人員悉數被甄別出來並予以抓捕,然後進行一番嚴酷的拷打和折磨。
昨日,包括渡邊浩史在內的多達九百多名大坂官員、武士、市商、居民被判有罪,將全部予以斬首示眾。
行刑場地為三處,一處為處決齊國水手的大坂碼頭,一處為判決令發出的大坂奉行廳,還有一處就是大坂的象徵地天守閣。
行刑已經進行了數輪,期間也有武士在就戮前,試圖大聲吶喊,高呼康然之語,來表明武士的氣節。
但無一例外地是,話語剛起,拽著武士髮髻的聯軍士兵一腳便踢向了面龐,鮮血和牙齒瞬間飈了出來,顯得更為狼狽。
隨後,行刑的藩兵一刀揮下,頓時身首異處。勐然間,兩名聯軍士兵一把將渡邊浩史提了起來,將他朝行刑處拖了過去。
“我就要……死了嗎?”渡邊浩史微微抬起頭來,虛弱地向四周看去,一排排全副武裝的聯軍士兵,端著火槍,神色嚴峻地對著圍觀的人群。
而無數的大坂市民,圍聚在周圍,眼神麻木,有些漠然地望著即將行刑的武士。
地上浸滿了血跡,從鮮豔的赤紅色,到有些發黑的暗紫色,秋日的午後,陽光燦爛,從海邊吹拂而來的微風,徐面撲來,給人一種安寧祥和的感覺。
“準備!”一聲粗獷的吼聲響起,渡邊浩史勐地感到自己的髮髻一緊,脖頸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