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鄉村(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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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怎麼了?”妻子屈方英懷裡抱著不滿週歲的女兒,看著李成勝一言不發地朝偏屋走去,“你兇他了?這麼大的孩子了,正是犯脾氣的時候,沒事的話,少說兩句。”
“俺哪兇他了?!”李德田側身朝屋裡走去,“勝兒想要出海跑船,俺勸阻他不要出去冒險。這不,就跟俺甩臉色了。”
“出海呀!”屈方英聞言,眉頭也是皺了起來,“那海上可是兇險至極,說不定哪個時候,就沉了船,落了水。……這孩子咋想的?”
“誰說不是呢?”李德田進屋後,洗了把臉,順便將身上汗溼的衣服換下,“上半年,這孩子就想考海軍學校,結果沒考上。估計是受縣城裡那些跑船的水手蠱惑,想出海發財。你說說,這海外的金銀是那麼好賺的?雖然,俺們齊國的兵船和軍隊戰無不勝,但冒冒失失地就去了海外的島上去,萬一被那些兇蠻的土人給傷了,豈不是要讓俺們哭許久。”
“是呀。”屈方英點點頭,“我們這裡氣候適宜,土地肥沃,雖然賺不了多少銀錢,但吃飽肚子還是可以做到的。待過幾年,手頭寬裕了,可以再買幾隻牛羊養著,每年多少可以多落點銀錢。這日子比起大明來說,那可是天堂一般了。”
“那可不!”李德田伸手摸了摸妻子懷裡嬰孩的面龐,笑著說道:“俺這輩子,最大的氣運,就是登上俺們齊國的移民船,離開大明,來到這漢洲。說到買些牛羊,俺覺得待明年四五月份,屋裡積存下的銀錢,再到鄉里的農業錢莊貸些出來,應該可以先養五六隻羊。這裡到處都是草甸牧場,是天然的牲畜蓄養地。”
在18世紀中葉前,除了遊牧地區可以飼養大量牲畜外,在傳統農耕地區,包括東方神州大陸和歐洲地區,牲畜並不好養,人們只能飼養少量以及那些劣等品種牲畜。因為,這個時期的農人缺少兩樣東西:足夠飼養家畜的飼料和以及隨之而來的作物所需的充足糞肥。結果就是,導致了作物收成低下,家畜和畜產品嚴重不足。
另外,在牲畜飼養中,最大的困難還是如何增加冬季所需家畜飼料的供應,直到17世紀中期,苜蓿和蕪菁才開始在荷蘭的安特衛普與根特之間的廣大區域零星種植,給少量的牲畜提供過冬飼料,但並沒有在整個歐洲地區擴充套件開來。到18世紀六十年代,苜蓿和黑麥草開始陸續在歐洲各個國家大範圍的種植,才得以提高當時的牲畜飼養規模。
而在漢洲大陸,除了西部以及內陸荒漠地區和東北原始森林片區無法大規模的進行牲畜飼養外,北部、東南沿海、大東山(今澳洲大分水嶺)兩側、西南地區,到處遍佈著優良牧場。而極度重視農業生產的齊國政府,更是在十數年間培養了數以千計的農業專家,在各府縣鄉鎮,除了實地指導農人耕作外,還大力推廣和幫扶農人蓄養牲畜,以提高齊國的肉類供應和皮毛供應。
本來以李德田移民漢洲本土達十七八年的時間,早就應該在耕作之餘,飼養一些牲畜,以額外增加家庭收入。但誰讓家裡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地出生,極大地耗費了這個家庭多餘的精力。如今,家中除了前期兩個嬰兒不幸夭折外,夫妻二人目前為止共孕育了六個孩子。
現在除了老大李成勝已滿十六歲外,下面幾個弟弟妹妹從五六歲到十三四歲不等,已經可以在讀小學堂之餘,幫著家裡放養一些牲畜了。但考慮到家中人口較多,負擔還是非常沉重,所以,李德田不是很想讓老大出海跑船。除了海上風險外,還有就是家裡突然少了一個頂門立戶的勞力,多少有些吃力。
“爹,我不想吃魚乾。”五歲的老五李成平看著飯桌上一大盤鹹魚幹,不由滴咕著。
“不吃魚乾?那就吃吃幹饅頭!”李德田沒好氣地說道:“小王八蛋,你是沒餓過肚子!吃個飯,竟還挑三揀四的,有的吃就不錯了。當年,你老子在大明,差點沒餓死。別說魚乾,就是野菜根,都撈不著一片!”
母親屈方英看著小兒子委屈的都著嘴,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饅頭,有些心疼,便將面前的一碗荷包蛋悄悄地推了過去,示意他吃一個。
“別給他吃!又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能慣著他?”李德田見了,一把又將妻子的碗挪了過去,“你生了老六,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自己好生補補。”
“這隔三差五的吃荷包蛋,嘴裡有些膩了。”屈方英笑了笑,用快子給老五挑了一個雞蛋過去。
“……明天殺只雞,所有人沾點葷。”李德田咬了一大口饅頭,低頭咕囔著,抄手端起飯桌上的紅薯稀飯。
“也好,這春耕忙了大半個月了,是該給你們爺幾個犒勞一下。”屈方英臉上帶著幾分滿足。
話說,二十多年前,在淮北農村,因為家裡窮,沒有多少糧食,每天只吃兩頓飯,一干一稀,而且還夾雜了許多麩皮、野菜、草根。即使這種飯食,在就餐時,也只有家裡的成年男丁才可以上桌吃飯,她和母親,還有幾個妹妹,只能在旁邊看著,等他們吃飽了,才能撿剩下的墊墊肚子。
其實,在大明也不止屈方英家是這種情況。常年的戰亂,天災,官府的各種催收,地主的壓榨,各地百姓的生產和生活,早已陷入極度貧困當中。無數的普通百姓之家,吃飯是有規矩的,家裡的年輕勞動力先吃飯,吃飽了才輪到小孩或者老人吃,最後是女人吃。只有這樣,年輕的男子才有力氣去幹活掙錢養家。往往到了最後,女人只能刮木桶,才有飯粒吃。
有時碰到收成不好,百姓想要生活下去就必須出賣自己的一切,賦稅交不起,賣田地;賣勞動力;賣妻兒,沒有妻兒,只能乞討度日。在這樣的惡性迴圈下,滋生出了一些無法想象的生活法則。
好像從記事起,屈方英就沒吃飽過,每天都處於飢餓狀態,在田間地頭,或者魚塘山林,凡是可以吃到肚子裡的東西,根本不管它是什麼,一股腦地往嘴裡塞。田鼠、螞蚱、鳥雀,甚至一些土裡爬的蟲子,都可以成為她的食物。
她丈夫剛才所說,這輩子最大的氣運,就是來到漢洲,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對於她一個婦人而言,這又何嘗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氣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