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杜衡便已將事情原委猜出個八九分來。

這老奴,怎的不知悔改?

杜衡眉心一蹙,遂朝著花廳走去。

那邊廂,蘇螢才進了花廳就瞧出了不對勁,之前對她愛答不理的李嬤嬤,今日變得出奇的熱情。她只是順勢往其中一張書案走去,卻被李嬤嬤不動聲色地攔了下來。

“表小姐,這邊請。”

蘇螢不認為這與大夫人親口認了她是表小姐有關,再怎麼樣,她也是杜府的外姓客,這主子跟前得臉的嬤嬤,怎麼可能在正主小姐面前,先喊了她一聲表小姐。於是,蘇螢在心裡便悄然起了防備。

只見她站在書案前,仔細觀察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果真瞧出了端倪。

案上架著一隻毛筆,那筆鋒尖銳不圓,蘇螢一眼便知是隻未開鋒的新筆。

“螢兒姐姐,您可是有什麼不明之處?”

往年婉儀一提到抄經就頭疼,辛辛苦苦地寫了好幾日,每次都要被祖母和兄長挑挑揀揀,最後只得一兩張堪用。她知道抄經是積福之事,不敢有怨。可對她這樣一個平日玩心稍重的小姑娘而言,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做的事,若總不得誇讚,終究是叫人有些洩氣。

不過今日卻有些不同,因有蘇螢陪伴,她便有了興致。記得螢兒表姐說她自己詩文不通,想必寫字對她而言也是頭疼之事,杜婉儀頓時覺得有了伴,心裡踏實不少。

果真蘇螢表姐好似也不太善於寫字,只見她站在書案前,看著眼前的文房四寶,似乎有種不知所措之感。

於是婉儀便好心問她。

蘇螢正想著應如何提起此筆之事,見婉儀主動來問,便謙遜地答道:“妹妹,姐姐確實有些不明之處,不知妹妹能否解答?”

杜衡剛走至花廳不遠處,便聽到了胞妹與蘇螢的對話,於是身形一頓,想了想後,索性繞道花廳一側,隱在窗後。

只見婉儀一副前輩模樣,走到蘇螢跟前,道:“姐姐請講。”

蘇螢點頭一笑,便也沒有推辭,而是拈起自己書案上的毛筆,將筆尖轉至婉儀面前,問道:“我素來聽聞抄經要持恭敬之心,是不是正因為此,連筆都得用新的,才顯尊重?”

“這?”

杜婉儀學識尚淺,自然對筆墨之物不太在行,平日裡都是別人給她備好筆墨紙硯,她哪知新筆舊筆的區別?

杜衡卻是在窗外聽出了微妙,於是,他稍一側身,離窗更近了一些。

只見那蘇螢正將筆尖朝上,給婉儀展示。

杜衡一眼便瞧見了那尖錐狀的筆鋒,婉儀讀書時日尚淺,自是看不太出來。這樣未開鋒的新筆,只要一沾墨,便能瞧出問題。筆鋒很難運用自如,轉折時也亦有分叉。

這個李嬤嬤,真是伺候主子時日久了,連下個絆子都如此陰私,這得虧是碰到了懂行之人,若是婉儀,恐怕只有下筆後才會發現蹊蹺,但到那時,字已寫下,對神佛的不敬便已釀成。

杜衡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那一襲月白色衣裙之上,心中則不由暗暗思忖,原來,她懂得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