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暮色深深,樹蔭幢幢。

佟小童飄悠悠的進了一座鎏金色的建築,建築上方牌匾儼然三個燙金大字“允靈殿”醒目至極。殿口隱隱有白霧不斷湧出,螢光點點,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光色黯淡,望不盡前路遠長。四周雲煙蒸騰,入內後,光線突然明亮如白晝,佟小童許久才適應了光線,驚覺周身盡是白燭金紙、冥衣香屑……物品雖說奇特,購置倒也齊全。空氣凝滯出格外的陰冷,佟小童心裡咯噔一響,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霎時間雙手抱臂搓揉以供取暖,四周張望著,結合殿內擺置不禁自言自語思道:“這是地獄還是天堂啊?……我是死了麼?……靈魂出竅?”

佟小童似是被某種力量牽制住一般,身體順著白玉階梯不由自主的繼續行走,出了殿門,眼前盡是高低錯落、間隔有序的奇珍果蔬,皆以成熟,碩果累累。佟小童不顧味蕾的誘惑,徑直繞過九曲十八彎的長廊,踏上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小路兩邊花紅林密,落英繽紛,宛若天上仙境。四周流水聲潺潺,促織聲陣陣,比起往日在海城聽到的更加鮮活生動,像是有生命融入裡面一般。萬物皆有靈,自是如此了。一路緩緩向前,這些聲音綿綿不絕於耳,如影相隨。復前行,直至花木簇擁處,看到一座碧玉裝成的小池,池中玉石假山上刻著【心池】二字。仔細一看,這小池竟是鬼斧神工般的呈心形而築,池中蒸騰著嫋嫋熱氣,佟小童逗留在池邊,見池水清澈見底,自底部池眼處汨汨的冒出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水柱,她自然而然的想要蹲下伸手戲水,不料,水中的倒影讓她驚訝:池中倒影確是與她身段相似,可細看模樣卻又不大相同,這水中的女子膚白賽雪,眉眼透著仙氣,娉婷玉立,一派通天氣勢,簡直美的不可方物。佟小童環顧四周,除了自己並無她人。她腦中疑問連連:這難道是自己麼?於是動了動頭髮,扯了扯臉皮,那池中倒影也是同款動作,一般無二。佟小童心下一鬆,隨即喜疑交疊:這女子這般貌美,若是我死後恢復的本來面目,倒也美事一樁。可若不是。而是我被邪靈附身奪去肉體的面貌了呢?我豈不是成了虛無?又或者,難道是這池子在作怪?難道是水鬼?正欲將手伸入池中一探究竟,卻被一根枝藤纏住了手腕,緊接著一個急切嬌麗的制止聲衝擊著她的耳膜,自不遠處傳來。

“潼笑……別碰池水。”

佟小童心下一驚,忙慌著起身尋找聲源,趁著斑駁的月輝,見一女子立在空中正看著自己,此女子身型婀娜,體態嬌柔,身著紅色紗衣,腰間絲帶隨風而動,難道是這殿中的仙子?

佟小童快走幾步欲拉近與那女子的距離,辨清她的真容,走了幾步又卻又怕見到的是什麼瞬間變臉的鬼怪妖姬,便在將要靠近那女子時又退後幾步。抬頭見那女子已經轉身向佟小童輕盈的飄來!佟小童不禁噤若寒蟬,呆若木雞,即時閉眼只求著那個女子不會傷害自己,良久不敢睜眼,良久不見動靜,佟小童緩緩掀開半個眼皮,驚得睜大雙眼:此刻那女子柔媚的笑正飄蕩在眼前。

佟小童絲毫未覺得親切,登時毛骨悚然。

只見那女子激動的歡喜道:“潼笑,是你麼?不曾想六百多年未見,再次回到允靈殿,你的本靈體還是往日模樣。極好極好。”

佟小童一顆浮起的心終於安定,聽這話,方才池中倒影確是自己無疑了。

“當初你代我受罰,沐了凡塵之水,遭受組靈之苦,幾百年來,我心中愧責與日俱增。”那女子神色激盪,拂袖試淚道。

佟小童見那女子情真意切,看不出任何端倪,於是故作鎮定,禮貌微笑。那女子見佟小童這般生疏的望著自己,拂袖掩唇淺淺一笑:“你現下尚不是她,恕我冒昧了。我該喚你作佟小童吧!凡間是這般稱呼沒錯了。你莫怕!我是你在靈界殿域的一位蜜友,我決然不會害你,是我招你來此。時間有限,你的疑惑恕我不能一一告知。你且仔細聽我言說即可。這裡是允靈殿,你我曾是守護允靈殿唯一的兩位靈女,你名潼笑,我名今怡,彼此相依相伴百年有餘。我們負責收納俗世女子轉世投胎前在凡間染上的悉數情愛之淚,將它以靈力化解提純注入心池,為孟婆提供熬湯之水。六百年前,因為我的一次疏忽,導致情愛之淚未被化解殆盡而混入了孟婆湯,我想著瞞過此事未曾上報,卻不料釀成大禍。間接使得凡間一整個村落裡妙齡女子情絲受損,不喜男子,該村落瀕臨滅絕,那些女子的父母不明就裡的撤了月老廟的香火供奉,導致月老集靈受阻,月老尋上孟婆說理,孟婆查出原委後,秉了殿主,我方知大錯釀成,懊悔不已,怯懦中與你言說此事。你不願不忍我受苦,竟集了忘憂草汁騙我飲下,偷偷替我領罰,遭受組靈之苦,即是將靈骨震碎灼化,幾經痛絕之罪,直至靈體被灼散分離為摯靈和粹靈,沐了凡塵之水,投胎轉世。待無憂靈草藥效消散,我知曉這一切時,你竟已歷劫六世,允靈殿上一天,人間二十餘年。我焦急萬分,思來想去,卻也只能附身凡人宿主金一一體內為你牽情思之用,誰知我自不量力,靈力不濟遭了反噬,導致金一一暴斃。潼笑,你的摯靈和粹靈只有找到彼此,淌出在凡間一生一世的情愛之淚,將之融合提純注入心池後,你才能重塑靈體,重新位列靈界殿域。潼笑,你是摯靈,你的伴侶必須是粹靈,這便是凡間命定的靈魂伴侶。你要記得,七世為限,可因你次次被虛靈迷惑,【靈體被凡塵之水洗滌、分剝後,之間淌出的血淚,便會凝成虛靈,虛靈隨著靈體一同歷劫。】以至於摯靈和粹靈的本體一連錯失六世靈緣,如今你們只有最後一世的機會了,殿主念你前六世陰鷙鼎盛,善念頗深,才允許我指點你一二,切記切記!摯靈之童,源於粹靈。這一世的粹靈等你太久,你莫要再視而不見了。潼笑,我在允靈殿等你歸來。”

………………

“啊?”佟小童彷彿被汗蒸過,她突然起身睜眼,周身是黑漆漆一片,於是順手開燈:凌晨三點整。又是這個夢,可是真的很滑稽的夢,她努力回想夢裡的情景,可是越努力越忘得快,最後大腦是一片空白。

迴歸現實

林楠的話語再次迴盪在她耳邊,是的,她被分手了,她高傲的轉身離開,然後回來一個人哭成鬼一樣,裹在被子裡,看了一夜的聊齋、殭屍之類的恐怖故事合集,就連閉眼關燈聽書都是幽靈鬼神之類的。就是為了能抵消掉分手的恐懼後遺症。怎的?分手後遺症沒治好,倒是頻頻夢魘。從被分手後,佟小童夢裡的女子就重複出現,她自我調解道:腦神經開始重複短路了?連造夢都不能來點創新。一切都是幻覺,沒事了。沒事了。

她不經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然發燒了,量了體溫:三十九度差零點四。

分手那天的場面一夜一夜,一幀一幀像電影一樣回放,“分手吧!”這三個字一直像個迴音壁一樣震動著她的耳膜,惡魔一樣的吞噬著她。

佟小童起身喝了退燒藥,再次開啟懶人聽書,用耳機堵住耳朵,再一次逼迫自己睡眠,自我安慰:“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高燒三天才轉為低燒:37度8

似乎佟小童被分手後的每一天,就是這樣的失魂落魄、凌亂至極。

佟小童抽出一天放空自己:遊樂園呆了一個上午,去了鬼屋,玩了高空彈跳,坐了電纜,然後轉身去了電影院看喜劇,很自然的點了雙份爆米花,全程笑的眼淚稀里嘩啦;接著去吃夜宵,習慣性的點了雙份三鮮面,將其中一份自發性的放在對面,吃完自己那份,抬起頭的一剎那,眼眶驀地泛紅,伸出雙手又將放在對面的那份徑直挪回身前繼續吃,直到吃的撐到嗓子眼也毫無飽意;路過天籟之音時,行屍一般的走了進去,一個人包場,鬼哭狼嚎的唱了一整宿,身心乏累倒在歌房的沙發上睡著,清晨天色暗沉,佟小童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一個人迎著冷風,邊走望著腳下的路,整個世界彷彿安靜的只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她洗了澡,穿好衣服上好妝,收拾完屋子,衝寢室空曠的一角,安慰的笑笑道:“好了!可以了,該上班了。”

可這個男人的缺失,終究還是讓她日常上班總像個遊魂一樣。

“佟小童,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佟小童,你怎麼又把咖啡豆灑了一地?”

“佟小童,下班了,你怎麼還不走?”

“佟小童,你搞什麼?你飯打好了,怎麼還不刷卡?卡機都一直在響了。”

“佟小童……”

佟小童蹲在廁所的一角,隱忍的抽泣,拍拍胸脯安慰自己道“哭什麼?不就是個男人麼?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1;告別初戀

二零二零年 初秋

黃昏將近,樹枝隨著秋風的節奏揮舞著蕭瑟的凌亂,被剝落的枯葉在地上胡亂的翻滾著,急切的尋找著自己的歸宿,零落為塵,一抹殘陽斜看著一地的枝搖葉動的秋情,無動於衷。一季花開、一年花謝,幾多擁有失去,幾許患得患失,都付與這秋風漸行漸遠。

不遠處的長椅上

一個消瘦的身影靜坐在秋風裡,望著甌江來來往往的船隻顧自沉思,任由冷風拂動著她的如墨秀髮,她就是佟小童。

佟小童自從於海城A大畢業後直接便在海城就業,於今已有幾年,現供職於樂升編輯部責任編輯,總體上說還行,在海城很偏僻的地區按揭一套二居房,裝修完畢,就差一張床了。

佟小童對買床之事是慎之又慎,她認為: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床一定要足夠大,足夠舒適,不然豈不憾恨委屈此生。

眼看著夜幕即將降臨,佟小童這才站了起來,準備回家。

此時的街上已是霓虹絢爛,車流如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