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洛疲憊的攤在了佈滿灰塵的木質床板上,吟遊詩人臉色蒼白,死死的按著自己的披肩,一副十分虛弱的樣子。

這裡是一個逼仄的空間。

床板周圍堆滿了腐朽桌椅、破損木桶、清潔用具等亂七八糟的雜物,型號老舊的煤氣燈掛在牆上散發著昏暗的光暈。

“今晚酒館的客人實在太多,目前這裡是酒館內唯一能夠騰出空位的地方了,你就湊合的住一下吧。”

叼著煙的壯碩男人靠在門框上,嘆了口氣:“沒想到我僱傭的吟遊詩人,居然能夠在工作期間離開崗位,先是大呼小叫,然後又莽撞的撞翻客人消失不見……”

留著絡腮鬍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我幹了這麼多年的酒館生意,你這種吟遊詩人我倒是頭一次見到,還得我親自去把你找回來。”

“真的十分抱歉……伯恩老闆。”

安傑洛當然明白自己作為詩人是多麼的失職,年輕人低下了頭:“過了今晚我就離開您的酒館……”

“別這麼說,我們已經簽了合同不是麼?你在我的店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詩歌與故事的吟唱,與此同時我也會為你提供基本的飲食和住宿。”

伯恩老闆笑了笑:“無論如何,我都要遵守契約,這是做生意最基本的規矩不是麼?”

“可我的故事空虛而無聊,不但無法去吸引客人,反而還為您帶來了麻煩……”

“好了好了,多餘的話就少說一點,早早休息吧。”中年男人擺了擺手,拉上了房門。

充滿了灰塵的雜物間重新迴歸了靜謐,唯有秋雨拍打屋頂的淅瀝輕響。

安傑洛陷入了沉默。

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本是最為出色的吟遊詩人。

在漫長的歲月裡,安傑洛遊歷的國度數不勝數,他見過了太多太多波瀾壯闊的故事,他記錄了太多太多恢弘而悲壯的歷史。

人們曾被安傑洛的故事折服,人們曾為安傑洛的故事歡呼。

可到了如今,吟遊詩人的口中只剩下了無聊至極的敘述,以及他那瘋瘋癲癲的狀態。

他究竟是何時變成這樣的?

他不知道。

而安傑洛唯一知道的事實,就是自己所訴說的歷史故事……已經被汙染了。

在最後的印象中,全神貫注的人們如痴如醉的聆聽著吟遊詩人描述的史詩,彷彿親身隨著詩人的故事踏入了歷史的長河。

可在故事的結尾,人們全都死去了,死相……慘不忍睹。

他們在安傑洛的故事裡融化了……

只留下完好的眼珠一顆顆的掉在地面上,靜默的凝視著縱聲狂笑的瘋狂詩人。

從此,‘黑色的災厄詩人’這一傳說流傳了開來,吟遊詩人本身成為了一個不詳而詭譎的驚悚故事。

“不……不……我不能再訴說故事了……我不能再繼續當吟遊詩人了!”

在突如其來的記憶裡,年輕人又一次的醒悟了,安傑洛的目光呆滯了下來:“我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的忘記這一點?”

黑色的披肩不知何時脫落了。

“因為訴說星空的偉大本就是你們的天職啊……你忘了自己的職責麼?巨龍?”

詩人脖頸上輪廓細長如同刀痕的眼睛在輕聲的囈語:“你們註定會為星空歌頌……你們註定會成為瘋狂的使者……”

“不!不對!我是在深淵孕育而出的歷史記錄官……巨龍的天職從來就是記錄世界的過去,而不是描繪歌頌什麼該死的星空!”

吟遊詩人的眼瞳再一次化為了深紅的豎瞳,安傑洛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臉,某種令人瘋狂的力量正在侵蝕他的思緒。

“是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