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生飯(附錄麻姑的世界)(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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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生飯
妻太聰明,能看透我的心。
常常,我有一點小成績,祝賀是一餐夾生飯。不過樂了,也不在意。
常常,我有了一點小麻煩,又是一頓夾生飯。不過小麻煩,不宜動大火,也只有半苦笑半苦笑地咬。
常常,我有了大煩惱,妻便精心操作,做上我最喜歡的蘿蔔炒米線。一絲一線,我一口吃,一口吃,大煩惱也變小,變小,絲線光,天知道,大煩惱也完了,光了。
妻,你真行。
終於,有一天,妻半夜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撥明天是休息天,今晚我好好同你談談心。斳
撥混帳,天下哪有三更半夜同丈夫談心的,我還要睡,要談心,你一個人談。斳我氣呼呼。
妻二話沒說,三下五除二,打來洗臉水,擠出牙膏,一切準備好好。
妻神色鄭重:撥今晚你給我先刷牙洗臉,清清醒。我同你好好說,否則你後悔莫及。斳
無可奈何,只好悶氣地乖乖。天,我的妻,今晚真的是發瘋了吧!
她主動,我被動。她大講,我小聽,她大問,我小答。我實際上是半句也沒聽進去。最後有一句聽實:撥你這個人依賴性太強,以後夾生飯也吃不上。斳第二天早上,又是一頓夾生飯,也是最後一餐。三個月後,妻病之,病:癌,妻早發現,沒告訴我。
這時,我才明白妻那半夜談心。哭,後悔,一切都不如那頓夾生飯。
附錄:
麻姑的世界
我們這裡的夏天,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長,因為麻姑。
麻姑不姓麻,正式的稱呼應該是程老師,但只限於課堂上。麻姑初次見我們時自己說的:“別喊我老師了,我呢,不喜歡自己的姓氏。嗯……你們就喊我麻姑吧。”說這話時,她用手指著自己臉上的雀斑,再指指村長老葛,又指向班上的小葛。
我們自然都明白她的意思,“麻姑”響成一片。但在心裡頭,我們並不認同她的說法,誰都知道,無論是老葛還是小葛,他們臉上的可都是油膩膩的疙瘩粉刺,和精巧美麗的雀斑完全不具備任何可比性。
“上課時叫程老師,下課了隨你們怎麼叫,都行!”老葛多事地加了這麼一句,但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嚴格說起來,麻姑連老師都算不上,因為她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
這個我們都懂,村頭的方一寧,他爺爺是祖傳的老中醫,就因為沒有《執業醫師資格證》,被不學無術的許醫生告一回罰一回,最後氣得吹鬍子瞪眼走了。害得我們現在連看一個感冒,都要走十多里山路。
麻姑也是一樣,只是沒有人告她。因為她是支教人員,屬於需要大力鼓勵的珍稀人員。
麻姑不喜歡當老師,也不是個好老師。她拿著課本時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到她的疲憊不堪,而當她漫步在我們的地頭田間和山野林地,她的腳步卻是那樣地有力與矯捷,就如一匹急促不安的麋鹿般。
“你們生活在這裡,真好!”有一次,她在班上大發感慨,“讓自己吃飽就行,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利慾薰心,沒有物慾橫流。這有多好啊!”
我們都聽不懂她說的那些成語,所以,就只有我怯生生地問道:“麻姑,你就是因為這些,才躲到我們這裡來的吧?”
“是啊是啊是啊……”她當時一連串說出好幾個相同的詞,眼裡卻放出光來,直勾
勾地盯著我看,讓我心裡發毛。但從這以後,她對我另眼相看了。麻姑一年會有九個月時間呆在我們這裡,連春節都不離開。她消失的三個月,就是我們的夏天。幾個村子的孩子們無拘無束漫山遍野地瘋玩,那樣的夏天是無比漫長的。
我們低矮殘破的校舍在烈日下生著悶氣,但就像幾個村長一樣,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們望著我們這一大幫頑童,眉毛就擰成了疙瘩。
麻姑這時候在地球的另一端,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在丈量世界。而我們心裡的世界,就是百十里之外的百橋市。整整五個小時,先是三小時的山路,然後乘車再兩小時,而我們的父母在我們的世界之外,他們很少回來。“太遠了,太花錢了。”他們總是這麼說。
但麻姑都走到我們的腳底下去了,也不見得抱怨花錢太多。
麻姑第三次獨自丈量世界回來時,竟然帶回來了一個人。用村長老葛的話說就是,他媽的她大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