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亭子裡挑起了燈籠,四面掛著的避風竹簾放了下來,銅爐內燒的稍微旺了一些。

“這是人的名字?”

賈寶玉一聽到‘寧風捲’這三個字又炸了毛,站起來嚷嚷道:“指不定是騙你的,雲妹妹你莫被他騙了!”

史湘雲卻有些不服氣,揚起眉尖說道:

“愛哥哥說的哪裡話,別人實實在在地借了我銀子, 騙我什麼了?”

賈寶玉臉色一僵,腦子裡迅速轉了轉,卻是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哼哼兩聲,又坐了下來。

探春在一旁笑道:

“且不說這名字真假,雲兒你連別人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銀子恐怕是還不了了。”

湘雲又是一拍腦袋, 一驚一乍地道:“對啊,我怎把這事給忘了,這可如何是好?”

林黛玉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這時忽地黛眉微顰,抬眸看了看正暗自懊惱的湘雲,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說道:

“雲兒你可仔細著吧!指不定哪天你們倆就碰著了......”

眾人聽她話中似有深意,正欲細問,卻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一個丫鬟笑著走進來,說道:“老太太讓我來請少爺和姑娘們過去用膳!”

幾人連忙停下聲來,起身往賈母院子裡去了。

......

深秋過後,雖然沒有下雪,但寒氣卻一天比一天的重起來。

趁城外園子桂花還未凋零,蕭流雲帶著悶在府裡許久的秦可卿和三個小丫頭,一大早便驅車往城北方向趕去。

晨霧朦朧,空氣中凝結的水汽依附在車窗的布簾上, 很快就溼了一大片。

車廂內,寬闊的塌上鋪著柔軟的貂皮。

香菱毫無形象地趴在上面呼呼大睡著,小腿兒屈著, 將被褥拱成了一個小包。

青絲未梳, 散落在枕邊,精緻的小臉即使是睡著了,也依舊是懵懵懂懂的模樣。

一旁,寶珠和瑞珠穿著嶄新的鑲花馬褂,外面套著雲狐皮的襖子,正圍著妝匣,喜滋滋地試著世子殿下剛買回來的胭脂水粉。

上次拉回三大車綢緞都被做成了衣服,各種款式的都有,小丫頭們愛美,又擔心衣服放舊了,所以常常更換著穿,近段時間基本上每天穿的都是新衣服。

而在另一次,秦可卿靜靜地倚在蕭流雲懷裡,聽著強勁有力的心跳以及車廂外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眉眼間不自覺地帶著笑意。

“在想什麼呢?”

蕭流雲低下頭,看著她姣好的面容,笑著問道。

秦可卿將身子往他的懷裡縮了縮, 也不知道是怕冷還是怎麼, 紅唇輕啟, 幽幽說道: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出城......”

她是真真切切足不出戶的深閨小姐。

秦家雖有著秦業這麼個小官兒, 卻著實清貧的很,不像賈府那般,還有莊園可以讓姑娘們玩樂。

隨著心學在南方再度興起,神京這邊也漸漸受到影響,名門閨秀們可以在上元節的這一天晚上,出門觀看滿城輝煌燦爛的燈火。

當然必須得乘坐轎子,轎旁丫鬟隨從,輕易不得下轎,必要時甚至要以面紗遮臉,防止被外男看到。

秦可卿也就成親前去過一次,看了半刻鐘不到,就被謹慎的瑞珠拉回去了。

所以在知道蕭流雲要帶她出來遊玩時,她雖然面上沒表現什麼,但心裡還是有些激動的。

等到坐在馬車裡,聽到窗外人聲漸去,流水潺潺,雀鳴清脆,整個人的心境似乎都大有不同。

蕭流雲攬著她的腰肢,低頭輕吻她的秀髮,輕聲道:“你若是喜歡,我們以後就住在外面也行。”

秦可卿輕輕搖了搖頭,道:

“這裡住著也未必習慣,再說流雲你還在唸書,來往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