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扶著母親回了她的房間,送她躺回床上。

關燕然嘆道:“這家裡總是這樣…唉,也是你娘沒有用啊,這麼多年,身子不爭氣,當家當不了,交給你大嫂吧,你又不滿意;

你大嫂還年輕,免不了受人矇蔽,給你大姐尋摸的那戶人家,嫁過去沒半年就讓人送回家來了,說你冰姐姐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學些什麼不好,竟然跑出去學人看病,整天攪和在一堆男人堆裡,也難怪你爹生氣,

你那前姐夫家也不滿意,可架不住你大姐姐倔強非要學,這下好了,連家也散了。她要是一直這麼的倔下去,我看以後婚事怕是更難了。”

凌冽聽著他娘絮絮叨叨的說著話,面無表情。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他大姐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都是他父親的前妻所生,只是父親的前妻死的早,那時候他大哥也不過七八歲吧,後來關燕然嫁過來做填房,生下了他。

他二哥是他父親的妾室所生,比他要大兩歲。可是府裡對外卻總是說和他同歲,無他,因為他父親和前妻的關係太好了,夫妻情深嘛,在他前妻死了之後,對外說是要為妻守節三年!

可是這個父親卻在為妻守節的時候和他的小妾生下了二兒子,怕外頭的人笑話他自己打自己的臉,他祖母為了維持伯爺兒子的臉面,乾脆要求闔府都統一口徑,說是伯爺的二兒子和小兒子年紀一般大!

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也是沒誰了!

凌冽其實對這些根本就不感興趣,問題是父親為了守住自己的臉面,維持住自己一貫標榜的愛妻情深的形象,竟然對現任妻子,也就是凌冽的母親十分的冷落,導致凌冽的母親一直鬱鬱寡歡,最終纏綿病榻一直到如今。

在凌冽的眼裡,他的父親就是一個假門假式的偽君子。

你若真的是不愛現任妻子,你就乾脆不要娶,娶進門了又冷落她打壓她,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爹孃寵著捧著養大的,嫁給你就是為了送進你家裡來受虐待的嗎?!

更叫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父親的那個小妾在前任主母死了之後,竟然接手管理整個伯府,只因為她是前任主母的陪嫁丫頭,是前任主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在死之前將她給了自己的丈夫做妾。

也許前任主母是不放心自己死後,後母進門了,她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將來會被後母磋磨,所以,在她死前給兩個孩子先找一個靠得住的依仗;

在前任主母死後,這個小妾就在府裡興風作浪,將管家權牢牢的抓在手裡,連後任主母進門後都找了諸多借口託詞不交,而曲成伯爺竟然也聽之任之,甚至一昧偏袒。

那時候,凌冽的祖母因為早年在戰場上受過傷,一直就不曾過多的參與管理家中的事物,也許對她來說,遵循的就是適者生存的原則,對經歷過戰場血腥廝殺的她來說,你不努力爭取就不要怪別人強勢奪了去。

所以,對於曲成伯府裡羸弱的後妻鬥不過背後有伯爺支撐的強勢的小妾,導致管家權一直都不曾回到正經主母手上的這種局面,她一直都是冷眼旁觀。

後來,凌冽的大哥凌越長大了,娶了妻子薛金鳳,那個小妾就直接將管家權移交給了薛金鳳,凌冽的母親更是心意難平,乾脆眼不見為淨,以養病為藉口,再也不參與府裡的任何事!

凌冽對這些家事心知肚明,對自己的母親除了同情只剩了遺憾。

母親太弱了,在這個府裡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個同盟,孤單無助,讓他真的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

他的父親對小兒子並沒有寄予多大的期望,本來他的伯爺爵位就是從他父親手上繼承過來的,再到他的兒子手上,已經三代了,這雲國的律法,爵位不會世襲罔替,傳三代就到頭了。後代想要有功名,得靠各人自己爭取。

所以,他父親的前妻才會在死前殫精竭慮為自己的兒子爭取到爵位,只是為了保住她後代的功名利祿。

而他父親為了兌現自己前妻死前的承諾,一直在壓制後妻和後妻生的小兒子。導致這對母子和他的關係已經差的不能再差了。

凌冽對父親的牴觸導致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從他父親那裡取得什麼好處,他寧願去投靠端王爺也不願親近自己的父親。就算端王爺要他去容國做暗探他也欣然前往。

只是誰也沒想到,在那裡他會遇見莊曉寒,這名女子勇敢聰慧,青春活潑,跟他的母親簡直是兩個極端,正好合了他的胃口,他甚至想著要是莊曉寒進了他家,一定有辦法改善他們母子在伯府的狀況。

沒錯,在容國時的聶凌就是雲國的凌冽,是曲成伯家的三少爺,也是容國靖王府裡下人口中的那位聶侍衛,吳管事家掛名的小兒子吳友仁。

凌冽的娘說了半天話,卻見兒子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裡的一語不發,她試著問道:“那個冽兒,你很喜歡那個容國的姑娘?”

凌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裂紋:“娘,她很好,你要是見過她也一定會喜歡她的,她身上有種魔力,讓人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只是你兒子沒用,我把她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好後悔,如果我自私一點霸道一點,強制她不要亂跑,不要多管閒事,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就算我們終究沒辦法在一起,至少她還能好好的活著,我欠她一條命!我錯了,我錯的太厲害了!………”

壓抑多日的苦痛和後悔、愧疚,在他自己的孃親面前,再也沒辦法抑制住了,凌冽的淚水噴薄而出,他捂著臉,哭得全身抽搐不能自已。

關燕然看兒子哭得傷心,上前來擁住他,就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心中一樣酸澀不已:這孩子從小就懂事,知道自己的娘在府裡受冷落沒地位,也不和人強掙硬辯,只是一昧的埋頭勤學苦練。

他說他要練好本事,要為他娘在外頭掙回一份榮耀,讓這個府裡的所有人再也不能輕視了她去。

所以,縱使知道事情難為風險不可控,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容國做細作,只是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對事情的預判和控制能力還是太弱了,心愛的姑娘一不小心就弄沒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可承受的打擊。

這樣子的嚎啕大哭,是自打他成年之後從未曾有過狀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