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風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那老道活不過你,等他死後,刨了他的墳,扒了他的衣服,再找些白蟻啃了他的棺材板。”

藍緒之長吁短嘆,望了眼依依垂柳,綽綽豔花,偶有一兩尾錦鯉躍出的湖面,一拳錘在石桌上,坐下恨聲道:“老五的法子黑是黑了點,卻也屢見奇效,此仇不報,我認那老道作爹。”

李清風笑了笑,沒說話。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老二的身後事可謂是風光大辦,也不知楊玉明從哪找來的紙人,胸前鼓的當真慘不忍睹。

讓老二可勁兒玩,玩壞了,託夢再燒。

事了拂衣去,老二長存幾人心中。

…………………

千峰之中,靠近西北邊陲有一座獨樹一幟的山頭,坑坑窪窪不生一樹,從山腰看向山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因內蘊九個天然溶洞,故而得名“九洞山”。

第九個溶洞立與萬里雲海之上,可俯瞰三寸人間,往上一寸天,居中一寸雲,往下一寸地。

站在洞口伸手可抓雲,翻手拍散霧,被稱為人間的第九洞天福地。

一襲青衫的呂溫枝揹著一柄木劍,神色坦然來到第九溶洞的洞口,微微一笑,直接背對坐下。

一盞茶的功夫,溶洞裡走出一個面若冠玉的小書童,文質彬彬,相貌俊朗倒真應了書上寫的那句話,“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

小書童斜眼瞟了下呂溫枝身後的木劍,嗤笑道:“二十年前當劍賣馬,發誓不再吹江湖夜風的呂大情種,如今囊中羞澀,落魄到連一柄鐵劍也買不起?”

呂溫枝溫和笑道:“以往追求極致,皆是劍走偏鋒,更妄言劍下塗塗,盡為臣子。年少時自命不凡,只有一柄劍,了了心中遺憾事,蕩了世間做惡人,到頭來都沒做到。”

小書童負手而立,皺眉道:“第九洞天,可不歡迎你姓呂的。”

呂溫枝苦笑道:“不歡迎我也得來看看亦師亦友的老朋友,昔年的天下第九,鮮有人知是一個看似文弱的小書童,年過七旬卻駐顏有術。”

小書童冷哼一聲,“有屁就放,放完走人。”

呂溫枝起身,摘下身後木劍,扯掉粗布條,笑道:“素王心血毀於一旦,人魈霍亂人間,屠殺江湖武夫,我不能坐視不理,你……也不能!”

小書童偏頭冷冷笑道:“我若是不呢?”

呂溫枝放聲大笑,手中木劍直直插進堅硬地面三寸,往前半步,一股凜冽劍意迸發,無形氣機瞬間衝退萬里雲海三丈!韜光養晦二十年,一朝鋒芒露,僅憑手裡自己削的一柄木劍,便讓第九洞天上烏雲壓境,落下數道手臂粗細的雷霆,景象駭人!

輕輕笑道:“我很久很久沒有拔劍了,試試?”

小書童的衣衫被狂風撕扯的獵獵直響,隨即一指點出,指尖躍出一道金光似繩索纏繞住呂溫枝的手腕,驚咦一聲,詫異道:“和苗飛鳳一般,甘願自斬兩境,難道裴白胥那老傢伙找你麻煩了?”

呂溫枝再進半步,周身氣勢更甚,從天上垂下的絲絲雲霧化作一柄柄薄霧小劍,細數之下足足有千柄之多,在他身後顫抖輕鳴,伺機而動,淡淡道:“去,還是不去?”

小書童搖頭道:“等你借來一城劍,再來吧。”

呂溫枝問道:“只要一城?”

小書童轉身走進溶洞,“只要一城。”

煌煌天地。

赳赳武夫。

小書童再送了呂溫枝幾段話:

“你的木劍能挑起日月星辰,能挑起女子的情義,能挑起春暖花開,卻挑不起春風得意,挑不起這世間公道。

裴白胥如此。

我也如此。

你亦如此。

人間大道是滄桑啊!”

呂溫枝收好劍,轉身離開第九洞天,“春風得意,我自得意,一城劍不夠,借來人間六月飛雪漫天的劍,可夠?”

小書童手掌一抖,在溶洞裡盤腿打坐,輕輕一笑,緩緩閉上雙眼,“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