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物事,都已變得朦朦朧朧。

唯有那片紫竹林,和竹林外相擁耳語的兩個身影分外清晰。

無力地順著門板滑落在地,用手臂環著雙腿,不知到底坐了多久,於小暖的喉嚨動了動,發出一聲細微卻悠長的喟嘆。

兩行滾燙的淚水,終於還是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

原來那些安慰自己的話,其實都是騙自己的。

到底是什麼時候對他動了心呢?

是掃墓遇到山賊那次,他義無反顧地跳下崖邊抱起自己的時候嗎?

是因為這一年多的同室而居,日夜相處嗎?

還是一次次因著他的皮相臉紅心跳時,那內心最深處最真實的反應呢?

於小暖胡亂地用袖子抹去臉頰上的溼意,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這一切猜測,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自己穿過來後最早的希望,也不過是照顧好冷家三小隻,平安回到京城,等他金榜題名,之後再與他和離。

好好過完這一生,做個快樂的小富婆。

如此而已。

於小暖緊緊地抿著嘴巴,從屋子裡翻出紙筆,一板一眼地寫了起來。

濃重的墨汁浸到宣紙之上,於小暖只覺寫得酣暢淋漓,心氣竟漸漸變得平順了些。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若結緣不合,必是冤家,故來相對。』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不必會及諸親,自是各還本道。』

『願夫君相離之後,仍為玉樹之姿,迎娶千金之女。前程似錦,餘生佳人為伴。』

『解怨釋結,更莫相憎。』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和離文書的格式,是她在鎮上時,從蘇先生的書裡看到的。

想著以後可能會用到,她便默默地記在了心裡。

將手中的毛筆用力地擲出,筆桿骨碌碌轉了幾圈,滾到窗邊的案几之下,再也不見蹤影。

也罷,左右也不必再改。

她長身而起,正要拿著手中的紙張出去,卻忽然一陣頭暈目眩。

連忙扶住面前的桌面,於小暖猛地晃了幾晃,終於還是站穩了身子。

桌面上那一盞燈油,竟然眼看就要燒完。

於小暖怔了怔,這才想起看向牆角的水漏。

竟然已是四更。

輕輕拉開房門,小院裡的三人同時抬起頭,將關切的目光投了過來。

“嫂子?”老三臉上憂色滿滿,於小暖晚飯也沒吃,把自己在房間裡關了一晚,莫非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嫂子!”老二看見於小暖沒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顯然很是高興。

“……”冷懷逸的喉頭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

若是她不想說,恐怕是問不出來的。

可看著於小暖那忽然深陷的眼窩和乾燥開裂的嘴唇,冷懷逸只覺得心裡像被人揪住又扭了一把似的,疼得他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晚飯一直熱著,要現在吃嗎?”冷懷逸把眼睛微微撇開,不敢再去看她。

於小暖的嗓子忽然哽了一下:“你們……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