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金收兵!”

雖然很不想,但澶州城守將李繼隆不得不當機立斷下了這道命令。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再簡單不過的兵家道理,對於打了幾十年仗的李繼隆而言,他豈會不知?

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問題,大皇子的個人生死,與澶州城二十幾萬軍民的安危,孰重孰輕,他更是分得一清二楚。

畢竟,最重要也是最現實的客觀原因擺在這了,澶州城,可是汴京開封府的門戶啊!

現如今,城外這一戰,必須要取得勝利。

否則,大宋危矣!

如若真出現宋軍敗了澶州城失守的局面,也不用皇帝砍他頭,他李繼隆也沒那個臉面再苟活於世。

可以說,如若此時此刻不是皇帝就站在自己身邊,對於曾在滿城之戰做過違詔變陣取得大勝的李繼隆而言,他是萬萬不會吩咐傳令兵做出鳴金收兵這樣愚蠢的軍令。

是以,在李繼隆看來,既然主動下令放箭有可能傷了大皇子,與守城失敗的下場都一個樣, 那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先放手一搏, 贏得澶州這一戰再說。

他心裡想得很透徹, 只要宋軍此時能夠大敗遼兵, 除非蕭太后想用這不到二十萬數量的遼兵來作大皇子的陪葬品,不然的話, 在亂戰當中存活下來身處遼兵營帳內的大皇子,絕對安全得很。

如此淺顯不過的一個道理,李繼隆心裡十分清楚。他也相信, 此時正在城樓上觀戰的臣子們,懂得這個道理的,應該也不在少數。

但飛箭無眼,怕的就是大皇子命不濟,中了己方的箭矢繼而丟了性命。

若非自家妹妹李皇后還有弟弟李繼和先後謀逆叛變妄圖擁立他人為帝, 身為皇帝大舅哥的李繼隆, 定會當場進諫直言其中利弊。

可惜啊, 生怕起了反效果的他,猶豫躊躇了半天, 卻是未曾開得了口。

愁眉苦臉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 李繼隆瞥了眼立於皇帝右側的寇準還有蘇義簡他二人,盼著他們能主動勸諫一下皇帝, 與其講明箇中利害關係。

...

大皇子與澶州城哪個更重要, 可以說, 身處北門城樓上正在觀戰的文武臣子們,心裡都很清楚。

然, 就連耿直一根筋的寇準,還有最心疼大皇子的蘇義簡,滿臉掛著焦急憂慮神色的他們,也未敢在第一時間內,勸諫舐犢情深的皇帝不要下令鳴金收兵。

瞧瞧, 在始齔之齡便被送往北地遼境做了兩年半質子的大皇子, 現如今正被高懸於火盆之上僅有十歲幼齡的他,臉上流淌著鮮血,明明是那樣得害怕,他卻始終不曾丟了趙氏皇族的臉面, 喊出擾亂軍心壯敵人聲威的怯懦言辭……

是故,處在當下這個時候,誰能、誰又敢那麼狠心,當著眾人的面,去勸諫皇帝必須要做出正確的選擇呢?

真要勸諫了,怕是大皇子還沒死,反倒是自己先會於大皇子一步,死在聽不進勸的皇帝手中吧。

...

“站得高,望得遠,這梯子頂端的視線挺不錯……”

王迪這邊,正飽受三個火盆煙燻高溫炙烤的他,嗅著皮毛長袍被烤焦的噁心味道,無需多麼高深的演技,便可輕而易舉在眾人面前上演一番“齜牙咧嘴”疼痛難耐的悽慘模樣。

“再近點,再近一點,最好再死上一點人,讓城樓上伴駕的臣子們自知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那個時候,才是我發揮自身演技的絕佳時機。”

興許是知道戰機不可失,戰車在賣力遼兵的簇擁推搡下,奔著澶州城堅壁高牆的位置,其行進速度可謂是相當之快。

扭動著身軀,拉扯著四肢,看著越來越近的澶州城樓,注意到即將短兵相接的宋遼步卒,下定決心要上演一出“捨己為人,顧全大局”戲份的王迪,他心中知曉,時機就要來臨。

之所以下定了這番決心,是因為王迪知道,宋真宗趙恆還有城樓上的臣子們, 他們絕不會坐視澶州城被遼兵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