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很快端了上來。

一盤香腸臘肉拼盤,炒了兩葷一素三盤菜,再煮了一個兒菜頭,調了個蘸水。

這便是一頓讓這一家子人都覺得隆重的飯。

別的不說,就看那小男孩,即使就坐在徐繼遠對面,不時警惕地看上一眼,那筷子也是扒拉得飛起,吃得滿嘴流油。

酒是鎮上買的普普通通的豐谷頭麴酒,十塊錢一瓶。

徐繼遠緩慢而挑剔地下著筷子,他並不知道,他這一趟已經算是幸運的。

即使這些年牛角村依舊窮苦,但畢竟也是在2013的尾巴上了,日子怎麼說也比起七八年前霍千里剛到虎山村的時候好了不少。

像黃遠發這樣的村裡普通人家,至少也能隔三差五吃得上肉,喝得起瓶裝酒。

而且這家裡也還有個賢惠的女人操持家務,東西雖然都舊,但總不至於讓他在粘手的桌子上,用著油汙都沒洗乾淨的碗,使著衛生紙一擦就是一條黑印的筷子。

黃遠發的性子稍有幾分木訥,或者說像他這樣的人,多少在面對生人或者不熟悉的環境時,都有些下意識的拘謹和自卑。

這跟性格其實沒太大關係,主要在於閱歷、經驗,以及底氣。

徐繼遠畢竟是客人,也沒什麼主動調節氣氛的意願。

這樣一來,就顯得前來“蹭飯”的村長黃友全十分重要了。

他端著杯子,一杯表感謝,一杯聊期望,一杯嘆過去,一杯敬未來,幾杯酒下肚,眾人的話就都稍稍多了幾分。

畢竟不是什麼大場合,也沒多喝,三人分了一瓶酒,就歇了戰。

黃遠發添了一碗飯,徐繼遠還是吃不慣這種檔次的飯菜,沒怎麼動筷子,和食量已經大減的黃友全一起抽著煙。

又坐了一陣,黃友全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跟徐繼遠約了明天到村上詳談接下來的工作。

徐繼遠在這兒待著也尷尬,便主動道:“下午我就過去吧,別明天了。”

黃友全呵呵一笑,“徐專家這麼積極,我先替全村上下謝謝了,不過也要讓我這把老骨頭歇口氣嘛!下午我讓村幹部把方案整出來,明天就正好討論噻!”

徐繼遠只好點頭,黃友全下意識地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伸到一半反應過來,收回來撓了撓頭,“徐專家今天下午就在村上逛一哈嘛,熟悉一哈環境。”

“好。”

等村長走了,屋子裡的氣氛悄然又有些尷尬了起來。

徐繼遠開口道:“我去收拾一下房間。”

說完便像是逃難一般地鑽進了自己的屋子。

餐桌旁的櫃子上,那個漂亮又奢華的禮盒安靜地放著,跟四周的陳設格格不入。

屋子還算寬敞整潔,一張木床,貼著兩面牆擺在屋子一角,床邊還放了個小凳子,不知道是幹啥的。

床頭擺著兩個農村裡常見的類似於大冰櫃一樣的木櫃子。

櫃子裡,通常都會裝著米麵花生之類的東西,櫃面上,清理得乾淨,可以當做學習的桌面。

在床腳,有一個衣櫃,也已經騰空擦拭乾淨了,可以讓徐繼遠放下衣物。

裡面掛著幾個空衣架,都是黃遠發自己用鐵絲擰的,好些都生鏽了,摸一把都是時光的痕跡。

屋頂上四片亮瓦已經堆積了些樹葉塵埃,透下斑駁的光,落在床前。

似有似無的潮溼黴味中,徐繼遠開啟箱子,蹲下來,開始默默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