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的臉色在瞬間漲紅,雙目噴火,“打了就打了,咋個嘛!鬥是他害得老子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大不了打死了他,老子這條爛命也賠了!”

顧大強眼見不是一兩句話能解決的事,乾脆手上發力,一把奪過掃帚,朝旁邊一扔,“好生說話!吃得飽穿得暖的,莫在那兒動不動就是要死要活!”

霍千里上前一步,看著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一樣惡狠狠盯著他的老頭兒,平靜道:“老爺子,你真覺得你現在這樣,是怪我嗎?”

老頭兒被這句話說得都是一愣,然後憤憤地呸了一口,“不怪你難道怪我咩?”

霍千里不置可否,上前一步,看著老頭兒,“你是不是覺得,自從我來了,你家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

“你才發現你是個喪門星咩?”老頭自己都沒發現,他在開始跟著霍千里進入了正常的對話過後,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自從你來了,我屋頭就沒安生過!我么兒遭人騙了錢,你也不幫他!兒媳婦跑了,么孫兒也遭帶起走了!好不容易你滾起走了,我屋么兒馬上就過上好日子了,大房子修起,小車買起,還談了新朋友,日子總算好起來了!結果你個瘟喪(喪門星),就跟陰魂不散一樣,又跑起來了,這哈直接把我兒抓到班房去了,房子車子都沒得了,婆娘也跑了!這些不是你造的孽咩!”

霍千里嘆了口氣,“老爺子,不管是不是我,只要換了任何一個有良心有原則的幹部,顧剛都會是這樣的結局,他做了些啥子,其實你應該多少都知道一些。你說進了班房,都怪我,那你看詹寶興他家的人有沒有怪過我?你要說你兒子真的一點錯沒犯,純粹是我針對他,村上為什麼沒有別人為他說句話呢?其實你知道,你兒子是罪有應得,只不過你不願意承認而已。”

顧大強有些疑惑地扭頭看了一眼霍千里,費這麼大勁跑過來,難道是為了給老頭兒本來就受傷的心再紮上一刀?

老頭顯然也被這一刀扎得有些發懵,以他的文化水平又不足以組織起邏輯清晰的有效反擊,於是他漲紅了臉,半晌之後,吐出一句,“放你媽的屁!”

但這句話只有侮辱性,毫無殺傷力。

霍千里又上前一步,老頭兒下意識地稍稍往後挪了挪腳步,顧大強見狀終於鬆了口氣,看來至少不會打起來了。

“老爺子,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跟你掰扯過去的事情的。我是想跟你聊聊未來。”

看著老頭兒遲疑又防備的眼神,霍千里認真道:“日子總要過下去,不能一直這樣吧?”

老頭兒的身體姿態慢慢放鬆下來,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腰間的煙桿,顧大強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笑著打了個哈哈,“都站到算個啥子事嘛,明大爺,你屋頭不至於連根板凳都沒得噻!”

老頭遲疑了一下,進屋搬了兩根凳子。

.......

半個多小時後,霍千里跟顧大強起身離開,老頭兒將他們送到了路口,才在二人的要求下,回去吃飯。

顧大強點了根菸,“兄弟,你這個心確實夠好。不過要我說,明大爺也有過錯,要不是他一天慣著,顧剛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書上不是說了嘛!養不教父子過!”

朝前走了幾步,霍千里停下,扭頭看著那個孤獨又微微句僂的背影,緩緩走回那間在如今的虎山村已經十足寒酸的板房,“時代的侷限,我們要理解和容忍。社會的進步太快了,總會有人陷在過去而顯得不合時宜,或笨拙或無理,但只要本心不壞,我們就不該仗著後來人的優勢高高在上,因為我們也終將成為後人眼中的老古董。”

顧大強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旋即憤憤道:“你說海濤娃那個狗東西,咋個就是考不上個大學吶!”

“行了,娶了個高材生當媳婦,還要咋個嘛!”霍千里哈哈一笑,旋即認真道:“剛說的那些,就麻煩你多上點心了。”

“放心吧!”顧大強點了點頭,“你這是在幫我解決村上的難題,我咋個可能不上心嘛!顧剛他們屋頭其實還是有點底子,雖然說後面顧剛掙的都是贓款,但村上的分紅,當時救災的補貼,零零碎碎攢下來還是有幾萬塊錢。我再給他在村上多找點事情做,等幾年顧剛出來了,兩爺子應該把房子修得起來。”

霍千里剛剛跟老頭兒提的事情也就是這個,保重身體,攢下錢,重新把家業置辦起來,等顧剛回來,兩爺子再踏踏實實過日子,村上會盡量幫他們解決生計問題,但前提是自己要努力。

顧大強忽然笑著道:“也就是現在村上沒得修房子的計劃,不然給他屋頭也安排一間就簡單了。”

霍千里神色微動,笑了笑,“走吧,去村子裡轉轉。”

顧大強一愣,“我們還是先回去把飯吃了吧。”

霍千里這才反應過來還有個事情忘了,笑著跟顧大強走回顧家。

簡單吃了一點,兩人又在村子裡逛了起來。

現在整個村子在事實上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按照地域劃分的組別,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村委會附近的聚居區,以至於霍千里原本熟悉的那些地方,如今都已是物非人也非。

“我記得這兒以前是顧承榮老爺子的房子吧?”

霍千里指著一片剛收穫完,正平整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