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強先是把他婆娘拉到一旁嘀咕了幾句,他婆娘一愣,點了點頭。

然後看著回來的霍千里跟老湯,“兩位兄弟,再陪我整兩杯?”

二人都沒猶豫,點了點頭,顧海濤喝得滿臉通紅,笑著道:“我也湊個熱鬧噻!”

“你湊啥子熱鬧,過來,媽有話跟你說!”

看著顧海濤被他媽媽拉著手帶上了樓,顧大強從一旁的櫃子裡再取出一瓶白酒,拎了一袋花生,給兩人倒上酒,一人抓了把花生,然後直接就舉起了杯子。

老湯跟霍千里對視了一眼,默默跟著舉杯。

一杯飲盡,顧大強給老湯遞了支菸,然後自己點上抽著。

菸頭的火光一閃,彷佛燃盡了這處空間裡的歡快,氣氛在沉默中登時變得壓抑起來。

.......

村委會的小平房裡,劉曉雨倒了一盆熱水,坐在床沿,一雙潔白的腳浸沒在水中,暖意緩緩升騰,席捲全身。

她左手墊著一個筆記本,右手的筆沙沙地在筆記本上划著。

【在虎山村即將走上發展快車道的時候,在許多地方都曾出現過的情況既意外又毫不意外地出現了,虎山村名義上的一把手,村支書顧大強的兒子,看到了虎山村的光明未來,看到了大規模基礎建設的可趁之機,決定建立工程隊,承攬工程。】

【從個人感情而言,我對他這個決定是佩服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這樣敏銳的嗅覺和敢想敢幹的衝勁,比起很多眼高手低的大學生而言要好很多。】

【但是從制度層面,這幾乎就是腐敗的雛形。掌握專案權力的父親、承攬專案牟利的兒子,這種典型的腐敗關係,如果在虎山村落地生根,讓人很難不為虎山村乃至整個產業園區的未來擔心。】

【面對這樣的局面,霍千里會怎麼處置,他又將如何面對親密戰友一般的顧大強,面對亦弟亦徒的顧海濤呢?我真的很好奇。】

.......

顧家的餐桌旁,幾杯酒已經下肚。

霍千里終於輕聲開口勸道:“老哥,其實沒關係的,這個事他要做成不是那麼容易的,人家的工程隊幹得好好的,憑什麼跟著他一個年輕人幹。人家的老闆雖然年紀不小了,但也還能幹不少年呢!我覺得只要你跟那個工頭兒說一句,你不會幫海濤,說不定人家轉臉就不理他了。”

顧大強搖了搖頭,“農村的工程隊不是這樣的,哪個能找到活路(工程),哪個就能拉得起隊伍,這幫有手藝的,都是流動的,在哪個手下幹都是幹,能把錢掙了就是了。各家工程隊之間,差別就是底下有幾個嫡系,有沒有幾個手藝很好的工人,控制力強不強。”

雖然兩人跟打啞謎一樣,但老湯這個曾經的文興醫藥辦公室主任沒費太多功夫就想明白了內情,心頭登時就緊張了起來,連忙開口道:“這個事再是簡單,也不是那麼輕鬆能搞起來的。首先要懂行,其次,最關鍵的是,總得有啟動資金吧?再是空手套白狼,前置手續和基本的日常運營也是需要錢的。這事兒就是小顧年輕人一廂情願,我覺得再積累幾年合適,他要真想幹,就去工程隊裡面幹一年,把門道摸透了再說。”

顧大強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煙霧從口鼻之間衝出,就像凝如實質的愁緒。

他看著二人,“知子莫若父,他那個性格,那個文化,其實這條路很適合他。”

老湯笑著道:“適合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是另一回事,反正他現在也年輕,再積累兩年,你們家底子也厚了,再拿錢給他折騰嘛!不是我說,顧老哥你家裡拿個十來萬,怕是要傷筋動骨吧。”

顧大強搖了搖頭,“錢是有的。”

霍千里跟湯玉軒同時都是一愣。

顧大強的臉上卻沒什麼自得,“你們應該都曉得我還有個老大吧?”

二人點了點頭,霍千里道:“就見過幾次照片,還沒看過真人。”

“我家老大很聰明。從小讀書就得行,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不光是成績好,他還懂事得很,叄歲多就自己睡,五歲就會煮飯,七歲就自己洗衣服,那時候他媽剛生了老二,家裡壓力大,,還是他跟他婆婆爺爺一起照顧的他媽和老二。”

霍千里跟湯玉軒都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他們心裡想著,接下來或許就會聽到一聲“但是”,聽到一聲長嘆,就像看到命運的河在顧大強身上拐出的一個急彎。

但好在生活並沒有那麼狗血。

“我們當初管他管得嚴,後來老二出來了,他也上學了,家頭壓力大,我就去錦城荷花池的一個親戚家頭幫了幾年工,老二主要是婆婆爺爺帶,就有點疏於管教。所以他一直覺得弟弟成績不好,他也有責任。”

“等他讀完大學,老二剛剛進高中,等到高二高叄的時候,眼看讀大學是沒得指望了,他就加緊掙錢,想給弟弟多留點本錢。”

顧大強伸出一根手指,“十五萬,叄年時間,忙得過年都加班的老大給老二攢下來了十五萬。”

霍千里忽然想起了顧海濤說過的話,這就是他眼中那位鑽到了錢眼裡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