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小餐桌上,擺著好些個碗盤,看上去還不少。

仔細看去,卻都是些普通到甚至有些寒酸的農家菜,兩個素菜,外加一碟紅油泡菜,兩碗紅薯稀飯,就是今天母女二人的午餐。

從村委會回家做好午飯的江清月扶著江母挪到一旁的座椅上,再將椅子朝桌子挪了挪。

江母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甜絲絲的稀飯,扭頭看著對面的女兒,“清月啊,這些天在忙什麼呢?”

江清月在旁邊坐下,“合作社剛開始一堆事情呢。”

江母眉眼溫和,“辛苦女兒了。”

江清月笑了笑,給母親碗裡夾了一筷。

江母身子微微一側,靠近江清月,“跟霍幹部處得怎麼樣?”

“媽!”江清月無奈地放下筷子,“你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有你這樣的嘛!”

江母一本正經地疑惑著,“什麼嫁不嫁的,你在想什麼啊!媽的意思是,霍幹部現在在村裡威望高,又是省城大學生,還幫過我們,你現在到村上工作了,不管是為了同事關係還是向他學習,都得好好處啊!”

江清月:......

她低頭看了一眼腳上那雙老舊的布鞋,又想起顧海濤口中的神仙姐姐,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那位優雅文藝的女記者,忽然深吸一口氣,微笑著看著江母,“好,我聽你的。”

“你又騙我!”江母白了她一眼,“你每次騙人左手大拇指都會不自覺地掐著食指,媽能不知道?”

江清月連忙鬆開左手,尷尬地埋頭吃飯。

短暫的沉默過後,江母輕輕開口,“清月啊!”

“嗯?”

“你知道媽媽和爸爸是怎麼在一起的嗎?”

“哎呀,媽媽,你別這樣嘛!”江清月難得地將筷子拍在桌上,微微有些怒氣。

江母虛弱的聲音中依舊帶著溫柔,“好孩子,媽媽不是讓你去倒貼,只是覺得,如果他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人,你不要因為無謂的顧慮,而錯失了時機。就該像媽媽當年一樣主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他不是,至少你認清之後也不會在餘生中遺憾。”

“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就把你的女兒看得那麼下賤嗎?”

江清月騰地站起,衝進了房間,趴在床上,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她並沒有太多對母親言論的憤怒,那也沒什麼好憤怒的。

更多的,是遺憾,遺憾自己的出身,遺憾自己的現狀;

也是糾結,那種認清了雙方之間巨大鴻溝之後帶著自知之明的理性退卻和得遇良人心嚮往之的感性衝動之間,難得的糾結。

一面冷靜而清醒,一面心頭的幻夢如瘋長的草,早慧也好,獨立也罷,她也不過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女。

她翻了個身,呆呆地看著床頂,只看得見從房頂掉落的灰塵在塑膠紙上堆積起來的陰影,斑駁得如同她的人生。

“呼!”

江清月長長吐出一口氣,順帶著將心頭那些雜亂全部甩掉,默默下定了決心。

那不是她的生活,那只是她生活中的驚鴻一瞥,不該為了那些亂了自己的方寸。

她緩緩起身,習慣性地整理一下被自己弄亂的床鋪,卻看見了床頭的一個盒子。

一個鞋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