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工自然是要吃飯的,為了不給眾人增加消耗,霍千里也有言在先,原本怎麼吃就怎麼吃便是,多抓一把米,多添一雙筷子就行。

第一天那戶人家把不準情況,忍痛炒了個肉菜,霍千里雖然沒怎麼吃,但還是於心不忍,給了五塊錢飯錢。

顧大強聽說後,默默去了一趟那戶人家,回來還了五塊錢給霍千里。

霍千里立刻反應過來其中的門道,暗自警醒又心生佩服。

這個例子在前,村民們也就放寬了心,遇見霍千里上門詢問,也不擔心不多想了。

眼前這個名叫顧承榮的老頭也一樣,六十多歲,算得上村中宿老。

一兒一女,皆已成家。

女兒嫁到隔壁鎮,兒子跟兒媳婦外出打工,如今就剩他們老兩口帶著正在唸小學的孫兒在家。

老頭的家與虎山村的大多數人家沒什麼區別,一個空曠的壩子當做院壩,當做雞鴨的“操場”,偶爾也曬點農作物;再往裡一點用石頭碼高一級,防止淌水,幾根大木頭柱子撐起一片屋簷,堆放一些柴火和農具;而後便是厚厚的土胚牆體,上面蓋著黑黑的瓦片。

“霍幹部,辛苦了,把鋤頭放那兒就行,快來洗個手喝點水!”

一聲吆喝將霍千里紛亂的思緒拉回來,抬起頭,顧承榮家的婆娘正站在屋簷下,在圍裙上搓著手,一臉笑容。

霍千里笑著點頭,將鋤頭放在顧承榮的鋤頭旁邊,“麻煩嬸嬸了!”

“哎呀,快莫說那些!是我們麻煩你了。”老婦人客套著,從水缸裡扯出水管,用力嘬了幾口,吸出水來便將水管擱在水缸邊上,用石頭壓住,井水汨汨流著。

顧承榮伸手一讓,“霍幹部,你先請。”

這些日子霍千里也已經習慣了,笑著上前將手伸到管子下,搓手洗過,然後甩掉水珠。

顧承榮跟著洗過,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抓起水管湊到嘴裡,喝了一大口,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咕嘟聲,滿意地咂摸了一下嘴巴。

霍千里看得目瞪口呆,“老爺子,這水最好還是燒開了喝吧。”

顧承榮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奇怪的話,扭頭看著他,“為啥?”

霍千里斟酌了一下詞句,“生水多少有些肉眼看不見的細菌,更何況溫度較低,對胃也不好,還是燒開了喝更有利於健康。”

“你們城頭人就是嬌氣!”顧承榮擺了擺手,“這井水甜咪咪的,想喝隨時扯開管子就喝了,哪用那麼麻煩!哪個大熱天的還喝熱水嘛!喝一身都是汗!”

“可以放涼了再喝嘛!”

“那不是脫了褲兒放屁!”

顧承榮癟嘴嘟囔一句,然後晃了晃水管,“不騙你,真的很甜,試哈兒嘛?(試一下的意思)”

霍千里看著那個先後被兩位老人嘬過的管子,扯了扯嘴角,“多謝老爺子,不用了。”

“霍幹部,莫理他,他就是個咬卵犟(十分執拗、頑固的意思),說不聽的,只有哪天喝進醫院了他才曉得。”顧承榮家的婆娘從廚房端著一碗菜路過,佯怒罵道:“別個都種了雜交種好幾年了,他非要種老種子,結果別個每年比我們多收一大堆糧,把死人都氣得活。”

顧承榮吹鬍子瞪眼,“你放屁!老子今年不是換了種子嘛!”

老婦人不甘示弱,哼了一聲,“我不給你把舊種子拿去磨了粉,你會換?”

顧承榮面色一滯,恨恨道:“端你的菜!一天頭髮長見識短,屁話多過文化!也不嫌丟人!”

霍千里在一旁默默聽著,憋笑憋得多少有些辛苦。

簡單吃完,老婦人自去收拾碗筷,小孩子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不過在村子裡,只要不下河游泳都不用人擔心。

霍千里和顧承榮坐在屋簷下站會兒,一個喝茶,一個抽菸,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霍千里左右張望,意外地在一旁磨子上的一個簸箕裡,瞧見了一些厚厚的中藥切片。

他疑惑道:“老爺子,買這麼多藥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顧承榮正捻起一縷菸絲塞進煙桿,聞言笑了笑,慢慢悠悠地點燃吧嗒一口,才緩緩道:“那叫丹參,不是買的,自己種的。去年留了點,打算曬一下給兒子寄過去。”

“你還會種藥材?”

對醫藥不懂的霍千里總覺得藥材有種莫名的高階感,聞言覺得很驚訝。

顧承榮嘿了一聲,將煙桿裡燃盡的菸絲吹掉,“不僅我會種,我們整個村子都會種,你在別家......哦,他們都弄去賣了,你多半看不見。”

自言自語一句,顧承榮看著霍千里,似乎終於在這個大學生面前找到了一些足以自豪的地方,用煙桿指著丹參片,挺起乾瘦的胸膛,“我們村的丹參,在這十里八鄉那都是有名的,沒別的,土好,水好,就適合這個......霍幹部,你去哪兒啊!”

“我回去一趟,下午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