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回頭,就見那些失去翅膀在地下爬動的鳴蟬被幾朵花分食殆盡,堅硬的身體在那些看似嬌嫩的花瓣絞殺下早就碎了一地,內瓤點滴不留,只剩下少許的殘肢。

對於這些蟬的命運湯昭並不關心,它們都是上柱國的劍法,某種意義上,算它們自殺。

只是不知,在天上那些依舊活躍的醜陋鳴蟬和詭異花朵合擊下,刑極能不能應付的過來?

“如你所見。夏花在此盛放!”

在高空的樹冠上,數不盡的巨花已經群魔亂舞,高空變為夏花的海洋,花莖是海里的海草,巨花是嗜血的鯊魚。無數巨大的鳴蟬在空中圍繞,它們一起組成了光怪陸離的樹上王國。

夏日上柱國持劍,精神健旺,臉頰紅瀾到異常,鬚髮皆張,彷彿站在帥臺上一樣指著刑極,看著後者單人獨劍陷入了紫紅色的大海中。他的劍元像火焰一樣在周身勃發,和大樹、夏花、鳴蟬連線在一起,他肆無忌憚的展現他是這片海洋的核心和泉眼,和這些巨物一樣,他也進入了燃燒狀態。

“哈哈哈,小賊,你看我正指揮千軍萬馬,將你團團包圍,唯獨本身在這裡不動,是個現成破綻,你怎麼不孤注一擲來拿我,反而躲躲閃閃,像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啊?我知道了,你是個滑頭小賊,不敢冒險,只想拖延時間。你肯定認為我這樣的燃燒無法持久,等著我元氣衰落了,你再趁勢反擊。你想的沒錯,我確實在燃燒,就像夏花、夏蟬一樣,盡情的釋放,並沒有打算苟活的天荒地老。”

“可是就我而言,現在的綻放還不夠,不夠!”

他彷彿咆哮的大叫著,劍元的氣勢還在節節攀升,並不是所有的花都跟他一樣盡情燃燒,無數花朵彷彿燃盡的死灰一樣枯萎了下去,但更多的花更強烈的綻放了起來,花瓣盡情的舒展,是之前的數倍,花盤迎著陽光狂舞,香氣濃縮成了水滴,像雨一樣飄下來,花香的味道越發厚重到惡臭,之前枯萎的那些殘花成為了它們的養料。

刑極從花盤下鑽了出來,抓著狴犴的腦袋,背後是層層鐵索,顯然鐵索充當了阻攔的網格,但夏花綻放的太厲害了,它們無孔不入,無堅不摧,數不清的花瓣從鐵索間隙裡擠了出來,或作化為鋼鋸咯吱咯吱的鋸著鎖鏈,或者化作軟軟的刺舌去舔他,要把他舔出幾百個窟窿來。…

如果刑極下決心飛高一點,儘可能的離開這片花國,那門天上的鳴蟬就會發出刺耳的鳴聲,自殺式的向他衝來。這些衝鋒的鳴蟬在衝刺的過程中還會持續的變大、變強,然後在襲擊結束的一瞬間失聲、墜落,顯然是耗盡了最後一分生機來追求衝刺,最後像放過的煙花一樣熄滅沉寂。

“不要說蟬和花,就算是老夫也從沒打算壽終正寢。夏日本來就短暫,極熱之後是涼秋,盛放之後是凋謝。我從沒打算讓夏日久存,只是求那一瞬間的永恆,把所有的敵人都在夏天埋葬。就像你這樣的敵人,我會拼命盛放,讓你死在秋日之前。”

刑極在逃竄之中摸了摸自己的狴犴,這隻神獸現在缺了一隻耳朵,剛剛被一朵花削掉了,倒也不是不能恢復,只是現在情勢緊張,沒有必要浪費額外的劍元做這種事。一隻耳就一隻耳吧。雖然被逼的十分狼狽,他還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道:

“我說你這老匹夫夠了沒有?都說刑某愛長篇大論,我也得和其他人對話時才多說幾句。哪像你一個人也能叨比叨說這麼多話,還都是些令人羞恥的詞兒。你真應該冷靜一會兒回想你剛剛說了些什麼,但凡你有點人的羞恥心,保證你尷尬的找個地縫鑽進去。”

話音未落,一朵花旁逸斜出,從旁包抄過來,花盤幾乎懟到他臉上。

“噗——”

不等刑極出劍,旁邊閃過一道紅光,撞開了巨花,落在刑極身邊。

夏日上柱國一開始還以為對方來了援手,微微一凝目,再看時卻也是個小老虎,是刑極那個狴犴的縮小版,心中微定,緊接著皺眉道:“這東西,我見過。”

好像就是他巡邏時順手劈的那隻“潛伏刺客”,沒想到居然又復原了。

劍術嘛,本來也是劈不死的。只有劍客死了才算一勞永逸。

刑極捧著小老虎,道:“你自然見過。這本是你的通緝令——我一直在等的東西,終於出來了!”

小老虎身子一展,化作一張佈告,在他手中微微飄揚,依稀看到上面有一張惟妙惟肖的大頭像,正是夏日上柱國,下面是幾行字,倒是模糊,並不是看不清楚,而是本身模模糊糊,像暈開的墨痕。

刑極神色微微一沉,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情,道“盛無冰,我有話問你。”

他這話語氣正式,官氣十足,像個坐衙的大老爺。

盛無冰,自然就是夏日上柱國的本名,他一個被朝廷追拿多年的老牌叛逆,姓名也不是秘密,龜寇的高層本來就不算保密。

但刑極直呼其名,上柱國還是臉色一沉,道:“好啊,區區小輩,性命都在頃刻之間,在這裡給我擺起官威了?偽朝偽官耍什麼威風?本來我愛惜你的人才,還願意跟你說幾句,你要是拿出可笑的官職來,老夫叫你立刻永遠閉嘴。”

刑極恍若不聞,語氣越發正式,道:“你是欽犯反賊,我本該先問你叛逆朝廷的逆行。但看到你放的花卻是自露罪證。我來問你,之前旦升郡平明城周鄉的那起陰禍,是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