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白色的紙球被撞破一個大窟窿,幸蒼的身子撲了出來,滿頭白髮溼噠噠垂落,落在地上彷彿一個落湯雞。

就聽有人“啊”了一聲,聽著就知道是幸十二。

落到地上,夜風吹過,滿身熱水迅速冷卻,反而發涼,幸蒼打了個寒戰,抬頭去看。

只見幸十二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僵持著,在他半邊腰身纏了一大團白色的細線,細線的一端在對面一個女子手裡。

是頭髮?

幸五顧不得分辨那是什麼東西,立刻明白了形勢:那女子突然出現,雙方爆發了戰鬥,自己趁機突圍而出,又讓幸十二分神,自然露出破綻,中了對面的劍術。此時幸十二正試圖揮劍斬斷纏住的白髮。

幸五心知此時幸十二最為脆弱,哪容他脫困,打了一個響指,剛剛凝結的水珠再度散開。

“劍術——滿頭霧水!”

霧氣撲面,幸十二一怔,沉浸在霧氣露出瞬間的茫然之色。

就這麼一茫然,劍元遲疑,腰間白髮侵襲而上,將他整個裹住,只露出頭與肩膀。幸十二大吼一聲,吼到一半,聲音衰落……

他的音色變了。

原本是青年的聲音,轉瞬間變得蒼老,就見他那張本來還看得出年輕的臉瞬間老了下去,肌肉塌陷,皺紋堆疊,最後化為皮包骨的骷髏,漸漸聲息全無。

片刻之間,他竟老死了。

幸五看得心驚肉跳,這種死法對於罔兩山的人來說完全就是噩夢。

幸十二死之後,有一道淺淺的影子化入地下,轉瞬消散。然後身軀栽倒,遺骸直接朽壞一空,化為渣滓,幾乎找不到痕跡,只有綁縛他的白髮散落在地,白髮的那頭,是一個神色寧靜的女子。

這倒是罔兩山人的標準結局,人死之後,由身至心,一切歸於罔兩,什麼也留不下。

哪怕在罔兩山之外也是如此。

幸五心有慼慼焉,幸十二死他自然樂見其成,但看到短短几個呼吸間走完一生的幸十二,他立刻想到了自己。

按照罔兩山的平均年紀,他可是一點都不小了,可說是逼近黃昏,再過幾年,他也會衰朽而死。如今在他前面除了大總管並沒有年紀更大的人,以往他看到幸十二會感慨年華易逝,現在年輕人卻老死在自己前面。

一瞬間的傷春悲秋,幸五立刻收住,緩緩起身看那個突然出手的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十七八歲年紀,相貌端莊,此時神色平靜,正拿著梳子梳頭。

罔兩山的陰影下,深更半夜,一個妙齡女子正在戈壁灘上悠閒的梳頭。

她將在月光下彷彿銀絲的白髮捧在手裡,輕輕一梳,滿地散落的白髮就往回縮了幾尺,隨著她梳頭的韻律,滿地散亂的銀絲靜靜地捲起,彷彿一條在流淌的地上銀河。

此時,那女子眼眉低垂,似帶哀愁,卻是悲而不傷,彷彿畫上的靜女,與滿地的銀絲一起,成為一道奇麗的風景。

幸五竟有些不敢打擾,靜靜看著她梳完頭,滿頭的銀絲收盡,他才發現這女子並不是白頭髮,而是灰頭髮。

而且相貌有點面善。

這個女子絕不是他熟悉的面孔,但也不像是第一次見,多多少少有個印象,或許見過一兩次。

“你是……主人的人?”

那灰髮女子抬起頭,神色不再寧靜,反而有些桀驁,道:“如果伱說大少爺,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