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他真的被扣下了,也不是翻臉的時候,湯昭反而舉杯道:“多謝盛情!難道有機會來太陽廷,豈能不多參觀學習呢?”

六龍劍更高興了,道:“本來說在昭陽殿見一面,但現在我後悔沒一開始就帶你去太陽廷。這種地方你我豈能久坐?正好我們那裡還有些青主留下的東西,已經塵封多年,現在歸你了,你可以留著,也可以將來再移交給新金烏。等下了太陽廷,讓關宮主帶你去彩雲歸那地方看看,看看適不適合養劍祇,你要是看上,那地方就歸你了,這叫物盡其用。”

這倒是不錯,當年彩雲歸追著他要這要那,現在他殺個回馬槍,把她們老巢也端了,地皮都收了,這不是報復得暢快淋漓?

湯昭再次道謝,對關宮主微微點頭示意。關宮主神色如常,絲毫不以為忤。

僅僅那麼幾句話,酒席上就不再說正事。六龍劍只和歸園氏閒聊,偶爾和湯昭說幾句話。倒是前進城城主八面玲瓏,拉著湯昭閒聊起來,從前線的情勢說到碎域的風土,老頭見識廣博,談吐風趣,雙方居然也談笑風生。

聊了天上,轉過來城主問湯昭人間情形。其實他又不是真的不下界,哪能不知道人間什麼情形?他這麼問,其實是想問問如今大晉朝廷在民間的聲望如何,還有沒有民心。

其實在這種場合,又不是金殿問策,湯昭只需要打個哈哈敷衍過去就罷了,若還想拉拉交情,不妨順情說幾句好話,但湯昭想了想,還是沒辦法睜眼說瞎話,抑制不住道:“百姓……過得不甚好。除了有限的幾個州,大部分都是一年不是一年了。”

那城主搖頭道:“我知道。百姓辛苦。這些年陰禍愈演愈烈,讓百姓遭了多少劫難。這也是我們在前線殊死抗爭的原因。早晚有一天我們要把天魔徹底消滅,還人間一個太平。”

湯昭問道:“城主覺得,百姓之苦只是陰禍嗎?”

那城主和他對視,兩人互相凝視片刻,城主笑道:“沒了陰禍還不好嗎?”

湯昭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仔細想想,在這種酒宴上說百姓疾苦,不但城主沒意思,自己也沒意思得很。

他只回答:“沒了陰禍,當然會好些。”

怎麼說前進城是抵抗天魔的主力,浴血奮戰是守護了人間的,自己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人家前線大軍不是主力,難道湯昭剛上來寸功未建的是主力嗎?

那老城主道:“如今大晉缺少柱石干城,湯小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想不想去京城做一番大事業啊?”

湯昭推辭道:“恐怕晚生沒有時間。這兩年天上的事我也忙不過來,若分心人間事怕一事無成。人間自然有人間的仁人志士去守護。”

這時,陪坐的另外一人,是另一大勢力眾星之火的首領恰好來碰杯,老城主笑眯眯轉了開去,不再理會湯昭——這就叫話不投機。

過了一會兒,接風宴終於散去,六龍劍終於起身,雖然喝了酒,但在座每一個會被區區酒精麻醉。他起身招招手,道:“湯小友,咱們去後面走一走。”

這一回歸園氏沒跟上,只有六龍劍和湯昭兩人。

這才是戲肉,至此,才要談正事。

六龍劍帶著湯昭走向昭陽殿後,那裡正有一個花園。從天上看,這個花園平平無奇,不過是一片綠色而已,然置身其中,倒覺得生機盎然,一步一景,頗具匠心。

但湯昭可沒閒情逸致欣賞景緻,他現在漸漸集中注意力,要應對與太陽廷的正式交流。

六龍劍現在神色和藹,似乎收斂了帝王之氣,但湯昭敏銳的察覺到這是自己的錯覺,六龍劍此時已經完全收起了情緒,進入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態。其實這劍仙一切舉止都藏在面具下,喜怒都是做出的表現,唯一露出真情的時候大概就是談到句東君的時候,那一閃而逝的情緒藏在他若無其事的侃侃而談當中,實在太容易被人忽略。

既然六龍劍拿出了不談感情的態度,湯昭也要端正態度,盡全力爭取保護自己和金烏劍。

“你剛剛在席上說,現在人間的情勢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湯昭沒想到六龍劍和歸園氏說話,還能分心聽他和前進城主的談話,但想來劍仙這樣的境界,精神力早已籠罩四周,無需特意去聽也能將周圍一切行動掌握。

湯昭誠實答道:“是,人間現在算半個亂世,州郡割據,各自為政。百姓過得很苦,既有天災,也有人禍。天災一年比一年兇,人禍一年比一年狠。”

他想了想,補充道:“但還有人在修修補補。”

譬如他,也剛剛為人間挖掉一顆毒瘤。

六龍劍嘆了口氣,道:“又到了這個年月了。人間每過幾百年,就要遭這樣一劫。大晉……也不怎麼樣,才一百來年,就又亂成這個樣子。”

湯昭既然跟陳總學習,豈能不知道週期律的東西,道:“大晉對地方控制力不足,但也不能全怪他們,這些年陰禍是越來越厲害的,超過以往多少年,官府也不堪重負,加速秩序瓦解,不然拖拖拉拉也能拖個二百年的。”

六龍劍搖頭道:“既然做了人皇,豈能說不堪重負呢?你背不動重任,自然有能背得動的替你背起來。或許是你說的正在修補的人,或者是其他人。神州向來豪傑輩出,我對人間從來都抱有希望。”

“但面對天魔界,我卻時常感到絕望。”

“我們都覺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