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救下了那女子,說話壓住了局面,但他心情很不好。

剛剛,那飈撒的鮮血,噴的一個鎮守使身上鮮血淋漓,讓他想到了記憶中的畫面。

那是另外一個鎮守使浴血的畫面。

那次也是有人自願迎向劍鋒,也是在鎮守使面前。但不同的是,那次是鎮守使自己迎向劍鋒,而這一次卻是一個陌生女子迎向了檢地司鎮守使的劍鋒。他們都是一樣的堅定,直面生死,不避刀劍,只是鎮守使還能治癒,那女子卻是把命豁了出去。

後來刑極說,他想要證明自己在獬豸劍眼中是否邪惡,那女人拼上命又要證明什麼?

只能是證明車林真的邪惡!

湯昭根本不認識車林,當然不知車林是正是邪,又或者他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樣有正有邪,並非好人,也非純粹的惡棍。但只是希望這個證明不是真的證明車林十惡不赦,他畢竟還有檢地司鎮守使之名。

那中年女子被湯昭一問,正中下懷,冷冷道:“車林,你做了什麼,敢向這位閣下還有在座的老老少少說說麼?還要我替你說?”

倘若她在半個時辰之內問這句話,任她疾言厲色,咄咄逼人,也只能換車林一聲冷笑:“我做什麼了?本鎮身正不怕影子斜。有本事你就大大方方說出來,沒有你少故弄玄虛,在這裡唬人!”

但是經過那老頭和赴死女子連番刺激,那車林竟然愣住了,喃喃道:“我做什麼了?我做什麼了?我……”

他自己混亂了,在別人眼裡無異於不打自招,眾人的心自然就偏向另一邊了。

那女子叫道:“你自己想吧!你要有良心,就該想得起來。還是你、你們檢地司做的孽太多了,你根本分辨不出來?”

車林呆呆的看著她。

旁邊車老太爺看不下去了,退了一把道:“大林,你別想啦,她在詐你。你想想你這些年做的,不比那縣太爺、城守強十倍?這等刁民就會訛詐……”

車林搖了搖頭,道:“比他們強算什麼……”

那女子繼續道?“好,你作惡多端,那我給你個提示。松陵魔窟。”

湯昭不知道這個魔窟,其他本地人卻都知道,那本是寬城附件有史以來最大的魔窟,在幽州數十年來,也僅次於傳說中吞沒一座城池的燕臺魔窟。

那魔窟發生在三年之前,那時車林剛剛成為鎮守使,就面對如此大的魔窟。當然這是他獨自應付不來的,所以其實這個魔窟是集合北陽郡一郡之力一起鎮壓的。

當然車林在其中出力不少,算得上他的一大功勳,即使不是主持也不耽誤他一直以此為榮並自傲,甚至時時回想。

現在聽到事關松陵魔窟,越發被刺激到了他,喝道:“松陵魔窟怎麼樣?當初那魔窟來勢洶洶,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們檢地司,周圍三十里早被吞噬了,哪裡還有寬城如今的繁榮?”

那女子冷笑道:“這麼說你是寬城的大救星了?那你救了幾個人?如今松陵魔窟周圍三十里,難道還有人煙?”

車林想起了剛剛那老頭的話,心中有些明悟:恐怕又是差不多的故事。這兩個女人恐怕也是住在松陵附近的人,大概是檢地司把她們強行轟走,以至於無家可歸……

這種事當然不是一次兩次,如果一切都是按照程式走,車林大可以說這是為了救命,身外之物和性命總得選一個。但這其中少不了檢地司各種搶劫敲詐,霸佔財產,行事絕非公正無私。就連車林自己也常有進項……

每次有魔窟,檢地司的人都要發一次財,這難道是假的嗎?

如果那些人親身受過檢地司的欺壓,很難不恨檢地司。

他不由搖頭道:“就和那老頭一樣……”

那女人凝目道:“不一樣!他不過是家人被你們間接殺死,阿媛的父親是你們親手殺的!你們檢地司包圍了鎮子,說所有人必須一個時辰之內滾出去,不然陰禍一來就是死。她父親代表鎮上人出來,請求寬限哪怕一天,說這樣一走在外面也是死。然後……”

“檢地司的人就一劍砍死了他,鮮血濺了她一臉,那時她的臉就像你現在的臉一樣!當時你不也在?你們檢地司果然是保護百姓,為了百姓不死在魔窟手裡,讓他們先死在檢地司手裡,果然非常體貼。而且你們還怕百姓死了家產沒人繼承,白白浪費了可惜,特意替他們收了,體貼上面又加體貼,好體貼的父母官啊!”

這時那車老爺道:“是誰殺的找誰去,又不是我兒殺的。你們怎麼不去找正主?不敢去?是不是看我兒心善好欺負?”

車林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

作為鎮守使,他確實負責帶人清理周邊百姓,要是把這些責任全都一推二五六,那只是徒然惹人笑話罷了。

“其實她一開始,是想報仇的。可是她做不到,你們檢地司一手遮天,不管是上告申冤還是親手報仇,都被你們拿捏得風雨不透。她能怎麼辦?她只能叫你殺她,濺你一身血罷了。”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她只是小女子,但是血也是熱的。車林,你身上早都是百姓的血,大概多加今日這一身也不覺得怎樣,但你要記得,這些血都是詛咒,永永遠遠的纏著你,你早晚被魅影纏身而死!”

她說到最後,神色已經轉為淒厲,長長的頭髮垂了下來,擋住了她半邊臉,看著甚是可怖。

這時,已經被押到廊下的老頭突然大叫道:“說得好,說得好!檢地司上上下下早晚魅影纏身……”話未說完,早被人拽了出去。

車林透出一口氣,指著那女人道:“你……也押下去……”

幾個檢地司要動手拿人,那女子突然道:“等等,我有什麼罪?”

眾人齊齊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