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其中一個劍客突然放聲大笑,指著那說了一大番話的人道:“哪裡來的蠢物敢跟你老爺這麼說話?你們這群蟲豸,好像主人不在家,在屋子裡亂爬的蟑螂,還真以為屋子就是自己的了?殊不知人就是人,蟲子永遠是蟲子!”

“滾去外頭做你孃的春秋大夢還能快活兩日,挑釁你家老爺叫你橫屍當場!”

旁邊另一個暗星莊園的劍客慢條斯理道:“自作聰明的蠢物都是這樣的。我實話告訴你們,我主並不在裡面。但是我們暗星莊園的每一寸地方都又尊貴又幹淨,可不能隨便放什麼阿貓阿狗進去。”

這一句話說出來,眾人大譁,群情激奮,眼見非動手不可了。

這時,一陣風吹起。

眾人眼前一片金黃,有人從天而降。

只見一個女子從天而降,容貌靜姝,神色溫和從容,這樣的神態是罔兩山那麼多劍客身上從來沒有過的。

她穿著淡青色的長裙,彷彿青白玉的顏色,並沒有佩戴金飾,那抹金色來自她手中的傘。

那把傘似乎玉做的,是晶瑩潤澤的白玉,外面鑲了一層金邊,飄下來金光璀璨。

那是最尊貴的金鑲玉。

人群因她再度騷動起來。一部分是因為她似乎是金色大旗下的人物,是這場大事的主事者,另一部分是因為:

“劍俠!”

那女子是劍俠!

這些罔兩山的劍客一輩子沒見過劍俠,甚至也沒見過劍俠級別的淵使,但在劍俠沒有特意收斂氣勢的情況下,感覺出對方比我強得多,並不太難。

罔兩山的劍客一向對強者都十分敬畏,一下子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不敢直視她,但都帶著希冀與喜悅。

既然決定出逃甚至造反,誰不希望自己投奔的人越強越好,越友善越好?

只從第一面來看,這兩個條件她都有。劍俠的實力當然不差,從天而降彷彿謫仙,那股氣質溫柔嫻靜,也令人十分舒適,通罔兩山也找不到第二個類似的。

連那兩個守門的暗星莊園劍客也變得鄭重起來,他們可以眼高於頂,看不起同實力的劍客,但決不能看不起一位劍俠。哪怕他們自忖後臺和底牌足夠強硬,不必怕誰。

兩人握劍的手鬆開,擺出客氣的姿態,正要行禮然後說一番軟硬兼施的話來勸退此人。

哪知那位女子並不看兩人,只轉頭看向眾人,道:“怎麼都在這裡停著?為何不繼續往前?”

這話聽著有些像是責備,但語氣溫溫柔柔的,聽起來很舒服。

眾劍客一時安靜,過了一會兒,有一位女劍客大著膽子上前道:“大人,我們本來要去旗下集合,但是……我們好意,是要叫上沿途所有莊園的劍客,不叫一個莊園的劍奴們受苦。結果這莊園不但不和我們同路,反而出言不遜,說我們是賤種、蟲豸。我們不忿,要教訓教訓他們。”

這話也不能說錯,但少不了春秋筆法,架橋撥火,有點打架沒打過的學生回家叫家長的味兒了。

對應的,兩個守門的劍客都只露出嗤笑神色,並不反駁,只是看鬧劇一樣。

那女子聽了,問道:“他們說你是蟲豸,你覺得自己是蟲豸嗎?”

那女劍客一愣,眾人也默然。

這句話也有點家長訓孩子的味兒。

不過在場的劍客小時候都無福被家長教訓,也沒勾起什麼回憶。

那女子繼續問道:“你可知蟲豸和人有什麼區別?”

女劍客更有些慌,道:“這個……”

那女子聲音悠然,彷彿來自遠方,並不帶有壓迫感:“朝菌不知晦朔,螻蛄不知春秋,蟲豸與人的區別,就是看得多長遠。蟲豸看到眼前大一些的蟲豸,就覺得眼前無路,這大蟲子把天都擋上了,要用角去頂開它們,又或者掉頭就跑。看到一粒沙塵,就以為遇到了高山不可逾越。”

“但是人不同,人不但站得高,看得遠,更有超越眼前所見的智慧與遠見。人知道大河滔滔,萬古東流,不為一人一事停駐。人也知道時光荏苒,失不再來,當把握朝夕。”

她指了指不遠處牆頭上的金黃色大旗,道:“一個聰明的人當知道,什麼是一時的意氣,什麼是長久的安寧。因為心頭一時怒火,把關乎今後人生道路的大事拋在一邊,這不是智慧的人該做的。”

眾人明白她的意思,心裡也知道眼前最該做的是什麼。但是情緒一上來,不免越想越氣,難以控制心情,還是憤憤不平。

那女子繼續道:“當然,自認是蟲豸也不要緊。蟲豸的力量微乎其微,什麼也做不得。可是蟲豸能登上大船乘浩蕩東流,一樣可以入海。你以蟲豸的視角來看,有的砂石高不可攀,但真正歷史的車輪碾過這些塵埃的時候,坐在車上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