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抱瑜難以置信,道:“她對你起了殺心?為什麼?”

雖然她一向討厭東君,但那也是認為東君名不副實,拖盟友下水,可沒懷疑過“盟友”這個事實本身,聽阿沁這麼一說,好像這女人根本立場有問題?

不至於吧?別說殿下的認證,就是東君這個名字,總有幾分保證吧?

反而是湯昭,並不吃驚。

當時看到那些雜亂的悔恨之言,他有過很多猜測,這也不過是其中一種。

阿沁有些慌亂道:“我不知道啊。我是剛剛察覺的,當時一點兒也沒發覺。我那時真是大傻子!我問她:‘姐姐,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白玉京的嗎?’她回答:‘我從外面來,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那個地方莪說了你也不會知道。’我那時就聽聽,一心想著捉迷藏。她問我:‘要去哪裡藏?’那時我就在千秋樓跟前,就順口說道:‘就千秋樓吧。我藏,你來找。我不去別的地方,就在樓裡。你來找我,太陽昇起之前找到我就算你贏。’她笑了起來,嗯,這時候她笑的好看了,我有印象。她說道:‘好,你就在樓裡,不要出來。你是個好孩子,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凌抱瑜微微凜然,帶著立場去聽這番對話,乃是阿沁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那女人定是要在白玉京裡偷偷摸摸幹什麼壞事,正好遇到了阿沁。那時她露出殺意,多半是有心殺阿沁滅口,只因當時阿沁著實天真爛漫,一點兒沒懷疑,又肯自己躲在千秋樓裡不出來,才逃得一條小命。

她越想越覺得合理,憑殿下的本領,就算抵不住罔兩,何至於最後帶著大家一起自封,逃也逃不走?

原來是內有內鬼,裡應外合的緣故。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磨牙,恨不得將那女人挫骨揚灰,將東君碎屍萬段。

阿沁道:“我跟她一起到了千秋樓前,我站在門裡,她站在門外,我說:‘姐姐,你太陽下山才許找我,太陽昇起就不能再找了。那就是我贏了。輸贏不許耍賴。’她說知道了,然後又問我樓裡有沒有吃的、喝的?我說不需要啊,現在離著太陽落下又升起也才十幾個時辰,我已經是劍客了,一兩天不吃不喝什麼事兒也沒有。”

“她搖頭,說:‘不,雖然太陽馬上就要落下,但也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再升起。’我當時哈哈笑了起來,道:‘怎麼可能,太陽落下就一定會升起,一日一夜的長度都是固定好的,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姐姐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她蹲下身,平視著我,說道:‘不,誰說自古以來就在發生的事,一定是天經地義的麼?直到今天一直髮生的事,也許明天之後都不會發生。我知道太陽會落下不再升起,因為我就是從太陽那裡來的,我是東君的使者。而你們不知道。來,你再看一眼太陽。’”

“我很疑惑,天氣那麼差,哪裡看得見太陽了?就按照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好像在雲間看到了朦朧的光,那是太陽的影子,看著沒什麼意思,我就不看了。她摸著我的頭,說道:‘看清楚了,希望很久之後你還能記得,你是見過太陽的人。’唉,我真是傻子,只覺得她說話奇奇怪怪,但並沒有問她。如果多問幾句就好了。”

她重複了幾遍自己是傻子,顯然是越想越氣。

凌抱瑜嘆道:“你要是多問幾句,說不定當時就死了。這麼說她果然來過這裡,這盞燈可能就是她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她轉頭看向湯昭,道:“你說她後來在棺材上寫自己很後悔?哪種後悔?是做了虧心事後悔?還是沒把我們全殺了後悔?”

湯昭搖搖頭,道:“也許都是……又或者,是被欺騙了才後悔的?”

故事說到這裡,也就差不多結束了,阿沁道:“後來我藏在千秋樓裡,沒有等到她來找我,反而把黑影等來啦。那黑影追著我跑,我藏也藏不住,最後只好融合了倒影,成了現在這樣,已經一百多年啦。”

屋中有些沉默,好像外面的陰影侵入了屋子似的。

阿沁因為身份的原因,並不能真正窺見那場災禍的真實全貌,但她提供的一個新鮮視角,確實勾勒了變故的另一面。

能拖整個白玉京下水的驚變,果然水很深啊。

湯昭沉吟道,“阿沁姑娘,你和凌姑娘叫我進來商議,是不是還想變回原來的樣子?”

阿沁道:“也不是……我這樣子,應該是變不回去了。而且我的情況不是現在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去宮城,去玉堂,看看能不能找到殿下。如果找到了,能不能喚醒殿下?我只是……我只有很久沒有實體了,沒辦法觸控,沒辦法吃東西,一點兒也不像個人,我也不像個劍……我只是一個劍術。我不知道能幹什麼,哪怕做一把劍呢?”

她說話有點顛三倒四,湯昭沒弄懂她的訴求是什麼?

是想求一個前途,看能不能修煉到一定境界再返還真實麼?

她這樣子有點像魅影,湯昭雖然不懂那一行,但有靈官朋友,可以問馮前輩要一下靈相的修煉方法,不知能不能通用?

凌抱瑜道:“她想有個實體,不用再藏在鏡子裡,能自由的走動。她還想再摸一摸雲絲,踏一踏地面,嘗一嘗糖果……我是這樣想,要想逆轉時光恢復當初的模樣,那是誰也做不到。聽說你們符劍師有把材料質地升階和降階的本領,就是什麼水火轉換之類的,你能不能照貓畫虎,把她轉換成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