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楊柳岸(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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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劍生,就是尋到了合適的劍,但尚未悟通劍心的預備劍客。這等人物離劍客只有一步之遙,雖然也有人一輩子悟不通劍心,成不了劍客,但那是少數。除了一些含著金鑰匙,家世絕頂的天潢貴胄,大部分得到機會持劍的劍生無不是天資出眾,心性堅毅之輩,悟出劍心也就是早晚的問題。
之所以一眼認出是劍生,乃是劍生的劍大多背在背後,且總會出鞘半截,很是好認。據說等到某一日寶劍脫鞘而出,劍光綻放時,就是劍客誕生日。
遇到劍生雖不比遇到劍客要萬分慎重,可也要保持尊重。疾馳而過太過無禮,兩人都翻身下馬,牽著馬從他身邊走過。畢竟琢玉山莊算得名門,薛閒雲是名師,兩人見識教養都是不差的。
走過中年人背後時,兩人都淺淺行禮,並未出聲打擾,那人也彷彿渾然無覺,用手指撫摸垂柳,喃喃道:“燕臺柳,燕臺柳……”
這兩句像是湯昭背過的一首詩,他幾乎無聲的接著道:“昔日青青今在否……”
雖然聲音極輕,只是嘴唇動了幾下,那中年人也似乎沒有察覺,湯昭還是意識到自己唐突,閉口不言,又行一禮,和江神逸牽馬走了。
走出一里地,兩人方上馬,並不再疾馳,勻速前行,又過了兩裡,江神逸出了口氣,道:“這也是中了頭彩,大路邊上就能碰到劍生,那半夜睡覺,窗戶外面還不蹦進劍客來?”
湯昭忙道:“別說這個,我有心理陰影。”
其實若真論實力,兩人都覺得不論劍客,只是劍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但他們又不是出來惹事的,保持尊重、一別兩寬即可。
沿著河走,一路不離官道。兩人在中午就繞過及春城,方圓百里就再無大城了,難以進城休息。是日夜晚,兩人就在大道旁的驛站歇息。
驛站本為官驛,正院接待官家,也有偏房出租來往民商。湯昭此時已有檢地司的正式身份,若亮出身份,自可住驛站正房,但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付錢住了側房,又跟驛卒賣了些煎餅燉菜吃。
一路上江神逸不免表演了一番出門在外事事謹慎的細節。比如吃飯要試毒,比如財不露白,比如要看房間尤其是窗紙等小處是否有漏洞,房上瓦片是否齊全,倒也頭頭是道。唯一可惜的是他忘帶錢了,還是湯昭付的錢。
夜晚兩人洗漱過後閒聊,不免聊到了路過的劍生身上,江神逸道:“據你觀察,他的劍意是什麼?劍象是什麼?”
當面猜測劍客的劍意和劍象並不禮貌,就和窺探他人武功一般,難免懷有敵意,甚至會引起衝突,但是私下裡關著門聊就沒關係了,誰還不分析情報啥的?
湯昭略一沉吟,道:“咱們也是瞎猜,反正就那麼一點兒蛛絲馬跡,要我猜劍象只能是柳樹。”
江神逸道:“我猜也是。劍生要悟劍,總有朦朦朧朧的感覺,要往通劍意的物事旁邊去。他肯定對柳樹有感覺。劍象好猜,劍意就虛無縹緲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猜。柳,同留。向來折柳就是送別之意,是不是還有詩來著?”
湯昭道:“有很多。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還有,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哦,還有那個——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江神逸止住他道:“行啦行啦,知道你肚子裡有墨水,有那意思就是了。反正取柳就是不捨之意。我看他臉上盡是懷念留戀之色,可能是想起故人。很可能是女人。”
湯昭道:“女人?還真是章臺柳嗎?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神逸道:“當然能看出來。那種深情留戀,難捨難離的感覺,要是想起男人就太噁心了。肯定是想起女人沒錯。”
湯昭嘀咕道:“真的假的?”
師兄你根本毫無經驗,怎麼能說的這麼肯定?
江神逸自通道:“聽我的沒錯。悟劍很多時候需要強烈的情感或執著,以情愛為引開悟的並不少見。你以前可能常常能見到,他們的劍象很多溫柔繾綣,十分美麗,如風花雪月之類,也有凋零醜陋的,那就是痛失所愛甚至由愛生恨了。”
湯昭覺得有些道理,道:“既然是懷戀女子,會不會劍象不是柳,而是女子?”
江神逸一口道:“當然不可能。劍象一忌龐雜,二忌智慧。尤其不能是人象,不然別說顯化,降臨都難。就算你感悟劍意的時候看到了人,一般也會消散,只留下她身上的意象,比如一支珠釵,一把團扇之類的。”
湯昭點點頭,感覺受教了,他這幾年心思全用在符式和武功上,日夜苦學,對劍客知識的瞭解反不如江神逸,道:“沒想到師兄見多識廣……”
正說著,突然,門外有人叩門。
此時已至深夜,驛站不是客棧,只有驛卒,不可能深夜服務,裡外又無熟人,兩人一下子警覺起來,同時無聲下地,摸出兵刃。
湯昭揚聲道:“哪位?”
門外有人道:“是我。兩位小友還記得河邊柳下一面之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