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炊煙(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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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地處偏遠,佔地廣大,越是往北氣候越寒冷,也越是地廣人稀。出了餘霞郡,一路往東北,經日央郡至正陽郡,才走了一半路程, 已經行了數日。
刑極帶著湯昭行路,一路策馬而行。雖然乘得是檢地司的騏駿,卻沒有放開疾馳,走得不緊不慢。日出而行,日落而息。
一路上刑極換上了便服,帶他繞路, 並不走筆直的官道,反走曲折小路, 常往城池村落中走,富貴窮賤,來往皆無顧忌。前一天在大城中住豪奢上房,在大酒樓裡享受美酒佳餚,後一天就去土路邊住十幾個人一個床鋪的大車店,啃大餅乾糧,再一天厚顏去村民家借住,蹭人家的口糧。
一來二去,湯昭猜到他是要自己見識世間百態,也留心觀察。
據他觀察,雲州不乏鐘鳴鼎食的世家朱門、一擲千金的武林大豪,也有不少衣食無憂的中等人家,但尋常百姓普遍生活清貧,大多數村莊和小市民都是溫飽而已,一年到頭奔波, 吃得都是粗茶淡飯, 年底才能吃口鮮肉、穿件新衣。
其實平民生活,湯昭從小是見慣了的,他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他出身也是尋常,只不過家裡有幾畝薄田,城裡有一間不掙錢鋪面,最多算個小康。左鄰右舍有和他們差不多的,也有窮困潦倒、衣食不濟的。隋加班帶他跑江湖居無定所,也曾夜宿破廟、祠堂。反而是這一個月見到黑蜘蛛山莊,見到了薛大俠府,見到了薛夜語貓頭鷹之家,才知道了世上的人差距很大。
這一日刑極帶他借住在偏僻村莊的老鄉家裡,兩人晚上跟著吃了雜糧餅和白菜湯,早上吃昨晚剩的雜糧餅和白菜湯,出了村莊,刑極感慨道:“真是太平好時節啊。”
湯昭正偷偷地把塞牙的野菜從牙縫裡摳出來,聞言道:“啥?好時節?”
刑極道:“日子還不錯,是不是?咱們走了一路,別管去什麼村莊,都能吃到兩頓乾的,百姓添咱們兩雙筷子面無難色,還有人割鹹肉招待我們。這日子還不好嗎?說明君侯治下安居樂業啊。”
湯昭嗯了一聲,接著默然。可能刑極說的不錯,但湯昭總覺得還可以再好一點。
刑極知道他不以為然,道:“真應該帶你去雲州外面看看——不過和爛的比沒什麼意思。我相信百姓的日子會一年比一年好。我之前路過這裡,田地荒蕪了一半。現在都種滿了,南邊餘霞郡還能種冬麥。可見只要無災無害,百姓自然會好起來的。這太平年景也有你我檢地司幾分功勞。”
湯昭點點頭,想起村外阡陌交通的田地,傍晚時分村落上方的道道炊煙,心情漸漸變好。
好日子且不說,太平是真的。
他突然心中一動,道:“這就是我們在魔窟中捨生忘死戰鬥的意義嗎?”
刑極微笑點頭,這也是他帶湯昭轉了這麼大一圈的意義。
既然送湯昭去琢玉山莊,出來肯定就不進訓導營了。訓導營的課程大多對湯昭沒什麼意義,武功琢玉山莊也能練,見血練膽這些湯昭在魔窟就做到了,讀書識字……刑極想想從營裡出來的愣頭青,懷疑湯昭七八歲就比他們認得的字多。
唯有一課,是絕對不能落下的,就是知道為何而戰。
這是高遠侯重整檢地司時,親手加入訓導營的課程,有了這一課,檢地司的根才是正的。
大道理不用講,湯昭都知道,書上有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湯昭說不定比刑極懂得都多。但唯有親眼看到了活生生的人,聞到真正的人間煙火,那些墨字才能從書本上下來,刻到心頭。
刑極嘆道:“我們要守護的可不是什麼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肥雞大鴨子,只是百姓桌上那一碗粗茶淡飯而已。”
湯昭突然道:“能不能讓百姓也吃肥雞大鴨子呢?”
刑極一怔,道:“那當然更好。不過……”
不過真的很難,不是富豪少吃一口,百姓就能都吃雞鴨魚肉的,從古至今的盛事,也就是五穀豐登而已。
他沒有說這些,道:“是有人在做讓百姓生活得更好這件事的,不過那不是我們的職責。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我們能做的,就是以劍為屏障,擋住妖魔鬼怪,護一方平安。”
最後這句話,是判官告訴他的,也是劍法“守清平”的立意。
湯昭沉吟,他在想陳總最後教給他的課程,號稱寶典。那些課他當時學的糊里糊塗,只是背下來而已,現在想想,也只是稍微明白了一點。
當時陳總教完他,感嘆道:“可惜版本不對,終究不能學以致用。這個世界有超人啊。”
那時湯昭傻乎乎的問道:“超人,是天上嗖嗖飛,眼睛裡冒光的那種嗎?”
陳總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叮囑他,道:“你要持屠龍刀,一定要做個超人啊。”
超人啊……
湯昭現在想想,已經有點明白了——超人者,超出常人。
劍客夠嗎?劍俠夠嗎?
劍仙夠嗎?
兩人在荒郊土路步行,行了大半日,就見前面一處高高的圍欄,圍欄裡依稀是一座村子。圍欄前豎著一個大牌子,上面用生漆寫了個禁字。看來年深日久,生漆褪色,字跡也變得模糊。
刑極道:“那是幸全村,也就是俗稱的陰禍鄉。住得都是從陰禍總逃出來的災民。他們和外界是隔離的。”
湯昭以前聽隋大哥講過,陰禍鄉在百姓中是絕對的禁忌。當時他不懂,以為被陰氣汙染的人是禍水猛獸,或者傳染病人,靠近了有災禍。後來進過了魔窟,才知道大多是訛傳。那些頭髮變色的,多半是受了陰氣刺激,覺醒了一些靈感,頭髮變色也只是陰氣沉積,並無危害,不會傳染給他人,哪至於隔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