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眾人面面相覷,鮑人行反應過來,道:“既然俠客爺吩咐了,大夥都出去。”他揮了揮手,然後趕緊穿衣。其他人都沒脫衣服,自然排著隊跟著出去。只聽得嘩啦啦聲響,那是鎖鏈在互相碰撞。

此時明月高懸,月光如銀。白髮人站在空地上,滿頭白髮彷彿九天落下的銀瀑。

其餘人站在對面,剛從屋裡出來吹風,大多都哆哆嗦嗦的,連那些大漢都憑空矮了幾分,孩子們個個像鵪鶉一樣。

白髮人再次一個個看著少年男女,這一次不但看臉,而且一個個和他們對視。

那些孩子恐懼帶著茫然,突然有個小姑娘“啊”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腳下踉蹌,頭上那頂破氈帽險些掉下來。

“你出來。”

他指向女孩兒。

那女孩兒呆了一下,忍著頭疼,怯生生向前走了一步。

“叫什麼?”

“明鏡……”那女孩兒低聲道,“遲明鏡。”

這個名字不是山野丫頭能擁有的,她是好人家出身。

白髮人向她伸手,那女孩兒遲疑的又向他走了幾步。

那些大漢面露猶豫,不知怎麼處理。鮑人行匆匆穿好衣服出來,一見女孩兒被白髮人叫走,不由得直嘬牙花子,不捨之意在喉嚨裡咕嘟幾個來回,趕上前時又是滿臉笑容。

“既然劍客大人喜歡,自然歸您了。”鮑人行陪著笑臉道:“這孩子是這一批裡最出挑的,原本肯定是要送去好地方。現在您看上了,沒別的給您帶上。這就是明珠自有主,寶劍贈英雄。就是老主顧殺了我,也得先成全您。”

此時遲明鏡終於蹭到了白髮人面前,白髮人慢慢蹲下身,和她對視,道:“主顧是誰?”

鮑人行乾笑道:“咱們行裡的規矩,主顧的名字不能說,不然沒法混……”

“嗯?”

白髮人微一提聲音,鮑人行渾身發麻,立刻道:“不過就是金山號、五毒會、桃花樓、裴氏幾家。”

白髮人淡淡道:“都是地頭蛇?”

鮑人行心中瞭然,此人果然是外地來的,不然他決不能不知道本地有這麼一號人物,若是真正的劍客,本縣大俠也要換個人做,笑道:“都是縣城裡的……坐地虎。五毒會勢力大,裴氏是不輸於薛家的世家,薛家這個大俠要是沒了,那就是裴家上位了。但若論出手闊綽,還得是金山號。桃花樓這些……說了都汙了您的耳朵。”

白髮人眼睛微眯,道:“你知道不少。大俠的事你也知道。”

鮑人行笑道:“做生意的總得耳聰目明一點兒。合陽縣這一畝三分地,除了各家床底下才能聽到的訊息,但凡出人嘴入人耳的訊息,小的多少知道一點兒。”

白髮人神色漠然,但無端竟有一分莞爾,道:“既然如此,你說下一次禍月是哪一天?”

鮑人行驚愕,接著乾笑,顯然被人問了個啞口無言,但他臉皮甚厚,不露尷尬,道:“小人最多知道地上的事,哪知道天上的事?”

白髮人嘲弄之意難以遮掩,道:“那我問你,我要在合陽找一樣東西,應該去哪裡找?”

鮑人行身子一直,不覺得對方在為難自己,反而一下子信心暴漲,要顯顯本事,道:“敢問找什麼方面的東西?”

白髮人道:“我自問你,不是你問我。”

這明顯是刁難了,鮑人行面無慍色,流利道:“倘若一個東西可以光明正大買到,而且極貴重,那就應該在金山號的庫房裡,如果不在,就是它總舵金玉堂的寶庫裡。倘若這東西違禁而且極危險,很可能被五毒會私藏,黑蜘蛛山莊,金蟾島,鐵蠍堡都有可能。如果那東西是流落民間,誰也不知道在哪兒,想發動去找,那就得去桃花樓。他們下五門路子最野,他們要找不到那就沒有人能找到了。”

白髮人突然道:“官府呢?”

鮑人行道:“官府?大宗的糧食什麼的倒有,珍貴的東西輪不到府庫。那裡連獨行俠都能大搖大擺的進出幾個來回,真有好東西早沒了。合陽縣的官府不濟事。”

白髮人若有所思,鮑人行見他聽進去了,心中更振奮,越發滔滔不絕道:“倘若東西一眼可見與劍客相關,那……有可能不在合陽。”

白髮人道:“哦?”

鮑人行道:“我們有句話,天上的東西還得迴天上。劍客的東西終究會回到劍客手裡,想要攀天梯的人也太多了。而合陽縣明面上一個劍客也沒有,真正大開門的好東西不會留在這裡。”

白髮人道:“好東西不留,人呢?”

鮑人行愣了一下,看到白髮人的手撫在女孩兒的破氈帽上,立刻恍然,道:“合陽縣確實還有人做這個買賣,但是還是那句話,總會到該去的地方去。這也不是瘦馬,養大了調教好了更值錢,這些苗子就要趁小賣出去,大了就廢了,沒人在手裡屯這個,都送到主顧手裡,多半也不在合陽縣了。而且也沒好的貨源。難民營也只能搜一次,一年半載進一宗好貨就很好了。要是沒災沒難,想要辨別好貨只能碰大運……啊!”

他突然一拍腿,嗟呀道:“好可惜,早知道您來,今天晚上那個千載難逢的好貨我拼命也給您留下來,有這一個比幾百個都強。”

白髮人溢位冷笑,道:“千載難逢,你懂什麼叫千載難逢?”

鮑人行道:“小人肉眼凡胎,但好歹走過地方不少,多少有些經驗。一般的璞玉未必認得出,但稀世明珠也好認。那孩子隔著一間房,一眼看清我手中術器的痕跡。”

白髮人道:“認得便認得,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