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湯昭差不多大,異常瘦弱。

湯昭現在看起來很瘦,一是他最近過得很辛苦,比之前瘦了不少,二是他天生骨架細,體重飄忽,一瘦一胖都很明顯。再者,就是他面白體弱,一瘦下來就會顯得虛弱。

而剛剛那群人販子身邊,有好幾個比湯昭瘦弱的孩子,已經是真正的“面黃肌瘦”。

但這個少年看起來居然比那些孩子還虛弱。還消瘦。瘦骨嶙峋,缺乏營養讓他四肢看起來異常細長,而頭顯得更大。這種比例讓人本能的覺得不舒服。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舊,補丁摞補丁,險些成了破布。

看到他的狀態,湯昭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他的頭頂。

還好,頭髮還正常。

這少年的頭髮稍微發黃,也不過是營養不良的樣子,並非異常,甚至比湯昭想象的還整齊一點兒。

這麼說,他不是禍鄉的難民了?

這是尋常一窮苦流浪兒罷了。

那倒是……挺常見的。

湯昭幼年家境小康,吃穿不愁,還有餘錢讀書認字,住得也算城裡,但也沒少在街角旮旯見到乞兒、窮漢。如果遇上荒年更多。

即使父親說這已經是太平時節,至少比他小時候強得多了,除了陰禍,都沒什麼大天災人禍的。

他已經忘了小時候見到流浪兒是什麼感覺了,大概是看了也好似沒看見。

只有這半年他走出家門,才漸漸看清了他們,心中也會同情。

因為他的境況離著他們已經很近了。

看到了這少年,湯昭就像看到了自己,不免心有慼慼焉,擠出友好的笑容,要解釋一下剛剛的莽行。幾乎同時,對方也露出了笑容,兩個嘴角向兩邊拉扯,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但不知怎的,湯昭只覺得看著彆扭。

“二位大爺請進。”少年欠身,讓開了門。

隋風停住了腳步,悶悶地道:“我們不是大爺,就是路過的跑江湖的。你不要害怕,我絕不害你。剛剛踹門是我不對……”

“不——”少年沒直起腰,依舊謙卑道,“是小人的錯,小人膽小怕黑,剛剛聽到聲音,竟然嚇得腿軟,不敢開門。沒想到是兩位這樣和善的大哥,若早知道,小人哪會不開門呢?”

湯昭笑道:“那可不是?我剛剛也害怕廟裡有什麼凶神惡煞呢!原來咱們是麻桿打狼——兩頭怕。”

他自認說了個笑話,對面少年表情紋絲不動,說是笑,可沒有半分被逗笑的輕鬆感,湯昭略尷尬,只得閉嘴。

走進廟門,就見當中堆著柴草,一半燒成了灰燼,餘灰中躍動著絲絲火光。

隋風道:“能點火嗎?”

那少年彎腰道:“您請便。”

隋風取出火摺子,就著尚存餘溫的柴草輕易點燃,火苗曈曈,跳動著溫暖與光明。

火光照亮了小小廟宇。這破廟徒有四壁,連神龕都倒在地上,香爐倒扣,香灰遍灑,只有些瓦礫和乾草而已。

隋風唸了幾句罪過,將神龕扶起來,神像安置其中,拜了一拜。湯昭自然無心如此,瞄幾眼神像,發現不認得是什麼來路,看來果然是毛神。

兩人坐在火旁,身上登時暖和起來,湯昭更是一下子鬆散下來。

這一天折騰的可不輕。

湯昭不是富貴人家出身,但原先家中也算小康,向來衣食無憂。後來家人都去世,他確實過得一天不如一天。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有些許家底傍身,能夠住得起便宜的店房,比不得隋風他們飄泊江湖的艱辛。之前又幾遭險境,狼狽萬分,只有到了此時此刻,面對一堆燃燒的篝火,感受到火光溫暖,才稍微安心,彷彿找到了依靠。

一抬頭,就見那少年還站起一邊,半垂著頭,小心翼翼,忍不住道:“過來坐吧。這位朋友,難道是我們長得很可怕嚇到你了?”

那少年微微抬起眼皮,正好跟他四目相對。藉著火光,兩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見。

不知不覺間,少年的姿態漸漸放鬆。

實在是湯昭長得正,不僅俊朗,而且端正。

用他家那位師長說“長了一張為國為民的主角臉”,演壞人都不信的那種。

只要不笑。

笑起來也不會顯得壞,最多稍微傻一點。

而這少年本身長得也不歪,即使瘦弱枯乾,即使笑容彆扭,姿態卑微,依然覺得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