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不拿正眼看湯昭,只往遠處看,道:“剛剛那個……那個……誰?”

湯昭平了一下氣,道:“學生湯昭。”

“我不管你是湯昭、水昭——”那老頭聲音陡然拔高,非常刺耳,“你來薛府行騙,那可是找錯人了!睜大眼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你這窮酸混吃蒙喝的地方嗎?”

湯昭一時說不出話來,隋風惶恐上前道:“老爺,我們沒有……”

“啪——”

那小老頭把一個匣子往湯昭頭上扔,湯昭忙抓住,緊緊地把匣子攥在手裡。

把匣子開啟,露出一件世上罕見的物件。就像兩塊水晶片的金屬架子。

那是一副眼鏡。

眼鏡片上,佈滿了裂紋。

一片鏡片有一道粗大的裂痕,將鏡片攔腰截斷,而另一片則龜裂,裂到像開了片的瓷器。

湯昭低頭看著,目不轉睛,手指顫巍巍將眼鏡開啟,抬起來對著陽光。

因為鏡片已經碎了,卻被鏡框框住,聚合在一起,光都透不過來。湯昭的眼睛藏在碎片後面,完全看不見眼神,只能看見他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老頭大概第一次見眼鏡,表情稍微緩了一下,語氣卻不緩:“帶著你的鬼玩意兒,還有你那封狗屁不通滿篇鬼話的信給我滾出去!”

說著,他又把信扔給湯昭,直接砸在他懷裡,又順著衣襟掉到了地上。

湯昭俯下身,撿起那封信,蹲在地上,把眼鏡摺疊好,珍而重之的重新放回匣中。

整個過程默默無言。

雖然老頭個子不高,即使比未長成的湯昭也高不了多少,此時卻因為兩人姿態的不同居高臨下。他冷笑道:“我說滾,可不是叫你滾到牆外頭哪個旮旯裡。至少給我滾出……合陽縣!合陽縣不小,可沒地方給騙子站腳。就今天!就晚上!明天之前給老子滾出縣界!若不然……你打聽打聽薛大俠是誰,要一個人的腦袋也就一句話的事兒!也是你小子走運,我的狗還沒回來,不然你還想囫圇出去嗎?”

說著他轉過身,聲音轉慢,悻悻道:“真是晦氣,一天遇到兩個討吃的……”

眼見他就要離開,一直沉默的湯昭突然道:“請稍等。”

老頭皺眉,回頭。

湯昭緩緩站了起來,將信和信物放入懷中,臉色還是那麼蒼白,雙手交疊,拱手為禮。

“多謝薛府厚賜,也多謝先生金玉良言,只恨晚輩無用。”

老頭神情陰晴不定,道:“別欺負老頭子不讀書,我知道你們這等酸丁慣會陰陽怪氣,你是……什麼意思?”

湯昭神色平靜,語氣也很平和,道:“正如先生所言,晚輩乃一百無一用的書生,說什麼都是枉然。恭敬不如從命,只好如您所言,連夜落荒而逃……”

此時隋風越發侷促了,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拉住驢韁繩。

湯昭口齒清晰,語聲郎朗:

“無論如何,今日之事,晚輩銘記於心。今日無能為力,慚愧無地自容,他日晚輩若有所成,府上又平安如昔,必重新登門拜訪,那時必有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