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術,果真難以窺測。

再談這個話題只會更加被動,李雲棠臉上還是裝著暗沉,話鋒一轉談回了正事:

“皇爺,我像是知道那懿安太后,為何要給內閣票擬之權了。”

這個問題瞬間牽動了小皇帝的心思,她立時追問:“你說說,是個怎麼回事?”

李雲棠並未直接作答,反過來問了一句:“皇爺以為,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將到手的權力,分與他人。”

聽了這個問題,小皇帝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之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想不到是何種情況。

想不到就對了!

李雲棠沒有再賣關子,接著續道:“沒有人會願意分開到手的權力,除非她——

掌握不住!”

“你的意思是……”小皇帝緊抿嘴唇,像是觸控到了其中關鍵之處。

“懿安太后在外朝的權勢,並未有想象中的那麼大,”李雲棠接過了話,並補充道:“她跟朝臣之間,與其說是上命下從,更有可能是合作。”

“你是說,先前的政變應是由朝臣幫助太后,而不是太后勒令他們遵命?”

李雲棠點了下頭,表示正是如此,接著又向皇帝分析:

“懿安太后出自榆國公高氏一脈,系勳貴之後;勳貴與文臣,自我大漢立國以來便是勢同水火;他們怎麼會甘願聽太后的命令,發動政變呢?

可現實卻是相反,勳貴出身的太后卻和朝堂上的文臣卻聯合在一起,幹了件大事,皇爺以為這是為什麼呢?”

被這一問,小皇帝怔在了原地,舐了舐乾燥的嘴唇,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們之間,必然有共同的利益,難道是——

反對新政!”

李雲棠並未出口贊成,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呈出心中的認同,而後他又接著說道:

“先帝在位二十載,於朝堂上可乾綱獨斷,凡百臣寮,無敢不從,因此得以強制推行新政。

可改革科舉與銓選、清查田畝這兩項,觸犯了諸多官紳的利益,前者動了文臣的進身之階,後者則同時動了朝臣與勳貴們的立業之本。

先帝在時他們不敢擅動,可先帝崩殂之後,這幫人就把立刻矛頭對準了意欲延續先帝政策的顧命大臣。

而兩位太后有先帝遺旨和賜璽在手,以這二位牽頭,他們誅殺顧命大臣,可謂出師有名。

如今顧命大臣被盡數除族,新政沒了施行之人,便化為無根之萍,翻手便可廢除!

而雙方失去了共同的敵人後,合作的基礎也就消失了,比起奉太后命,他們或許更青睞皇爺。於是太后為了拉攏朝臣之首的閣臣們,便行了這分權的飲鴆止渴之法!”

小皇帝聽了這麼一大段有關利弊的陳述,足足消化了一刻鐘,才又開口:

“他們既不是鐵板一塊,朕便可以分化瓦解?”

“皇爺英明,太后身為勳貴,必然不為文臣所喜,而皇爺手中既有‘制寶’之璽,年齡也足以親政;只需暗中多與臣下聯絡,表現得毫無革新的意圖,長此以往,他們判斷出皇爺樂於維持現狀,自然有人倡導新君親政。只是……”

說到一半,李雲棠面露難色,現在看來小皇帝親政的難度降低了,另一件事情的難度,卻呈幾何式增長:

“只是這革新之政居然能激地朝野皆反,皇爺若想像我先前說的那樣,銳意革新、富國強兵,可謂步履維艱……”

言止於此,李雲棠陷入了沉默。

若施行革新則必然招得一片反對,小皇帝的權柄又遠不如老皇帝,主少國疑之下,怕是有亡國之患;可不革新就是慢性死亡,等到西夷打上門來,必會遭受更大的屈辱。

兩難之下,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