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話既像自語又像傾訴,口中不但將自稱變了,聲音中還多出了些哽咽。

“醒著的時候,擔心睡著了有宮娥太監闖入,窺破我的女兒身;

睡著了則每每都會做噩夢,夢見那些宗室知道了我是女子,聯合太后逼我退位;

被廢帝位之後,他們還把我囚禁起來......”

李雲棠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這年齡尚未及笄的少女,本是應該無憂無慮地在父母庇佑下成長;卻因天家無情,肩上擔起了千鈞重擔。

而一邊的小皇帝,已在床榻上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並時不時地顫抖著,嘴裡話卻還是沒停:

“被廢了的皇帝,還是女子,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嗚,你幹什麼,放肆!”

李雲棠終於有所行動,撲上前一把半抱起小皇帝,強令她躺回原處,抽出一手替其將被子掖到脖頸處,另一條胳膊則任由皇帝枕著,而後囑咐道:

“皇爺恕我冒犯,還是請躺著說罷,這樣也省些力氣,無論說多久我都聽著。”

小皇帝未有怪罪的意思,扭過頭在李雲棠的袖衫上揩了揩涕淚,心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逐漸放鬆下來。

“聽老皇爺說,在我出生之前,他曾考慮立陳國公之弟為太子;畢竟已故的陳恭王與父皇同是高宗嫡孫,陳國公兄弟二人皆是恭王嫡子,作為侄輩,他們與先帝的關係可謂最為親近。

可未曾料到,那陳國公之弟才入宮幾日,尚未被封為太子,便傳出他說日後要追封陳恭王為帝,奉入太廟中享受祭祀......”

一聽到這裡,李雲棠心中直呼這陳王世子是個缺心眼;說出這話,不是誠心給老皇帝上眼藥麼。

上一個這麼做的是誰?

依然是那個“家淨”皇帝。

他繼承皇位之後,一直不想認明孝宗朱佑樘為父親,而是想把自己老爹興獻王也追封為皇帝;為了將興獻王抬進太廟,還不惜把明太宗朱棣抬成了明成祖。

本來太宗繼承太祖,名正言順;結果這麼一改,再結合靖難,多少會讓人覺得朱棣這皇位不正。也不知道朱老四泉下有知,會不會被不肖子孫起的氣地破口大罵。

有了朱厚熜的殷鑑在前,老皇帝心中肯定生出了芥蒂,因此放棄立陳王為嗣君,便是必然之事。

非但如此,這事估計還在老皇帝心中留下了陰影;別人家的孩子終究是靠不住,他再怎麼選,也無法保證旁支繼位後,依舊尊奉他為父皇。

而小皇帝的傾訴之語依然沒停:

“當時的朝堂上,百官關於國本屢屢上諫;適逢我降生,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老皇爺只能說我是男兒,本想著再生個皇子以後廢舊立新,卻沒料到......”

後面的事情,李雲棠倒是清楚,老皇帝再無產出,這太子便一直沒換人;最終先皇突然駕崩,眼前的女孩,就這樣糊里糊塗地成了大漢朝的天子。

說了一大堆心裡話,小皇帝神情終於恢復如初,身子也像沒有了大礙,於是命李雲棠伺候她更衣,並吩咐了一樁事情:

“朕昨夜輾轉反側,還是決定從懿寧太后處,討回老皇爺的‘制寶’璽;今早去儲秀宮問安之時,你先替朕探探口風罷。”

李雲棠聽聞皇命,頓感此事難做,一個搞不好就容易得罪太后。

要是太后反過來到皇帝這裡告狀,自己不但吃力不討好,還有可能兩頭受氣。

但形式比人強,要是不答應,小皇帝生氣不說;自己在她心中,也會因此落得個只會空口白話的印象。

思索再三,李雲棠終於還是應下差事,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將燕弁服捧至皇帝身前。

而李彧卻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話鋒一轉:

“李雲棠,你還是先——

幫朕把這髒了的衣物和床布給洗了罷……”

我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