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思來想去,想來死去,感覺怎麼都反駁不了何太后。

毫無疑問,何太后和弘農王天然與朝中士大夫有仇恨矛盾。就算自己將士大夫的底線無限拉高,他們最多也會將兩人視為傀儡。

當然,底線稍微往下調點,真可能會幹掉礙他們眼的兩人。

既如此,沒什麼政治謀略和手段的兩人,還真不如提前下課,退居畢圭苑中既可保全性命,還可逍遙自在。

只是,固有印象讓他還是一時難以接受。

沉吟半天,才想起一處漏洞:“太后,既然汝等已決議退位,為何不直接禪讓於當今天子,何故還要董……呃,董太尉故作權臣給廢掉?”

“若老夫此時不站出來當那眾矢之的,便任由這漢室權柄,落入那些士大夫手中?”

老董忍不住開口了,道:“先不說君臣綱常,便說那些士大夫同氣連枝、盤根錯節,早已形成一張無處不在的政治網。”

“若真由他們執政掌權,使君認為他們會善待百姓、調衡鼎鼐,還是會損公肥己、沆瀣一氣?”

“這?……”朱儁又無言以對。

士大夫集團向來不是鐵板一塊,此番若真壓倒了皇權,必然就會內部分化,進而黨同伐異。

更可怕的是,他們只是漢室朝廷的打工仔,不是這江山的主人。

屁股決定腦袋。

他們上位後的第一要務絕不會是善體下情、為民請命,而是不餘遺力地鞏固自身的權力。

權從何來?

既已不能恩自上出,自然只能侵奪黎庶黔首們的利益。

“那你董仲穎掌權,便可造福百姓,還漢室一個河清海晏?”被逼到絕路的朱儁,死死咬住這個問題,對董卓怒目而視。

董卓想了想,緩緩搖頭道:“老夫不敢保證……”

朱儁當即以為贏下一城,正欲趁熱打鐵。卻見董卓忽然解下腰間佩劍,遞給自己道:“故而,老夫想請朱使君在側警示。”

“嗯?……”老朱又傻了。

“世人欺我、謗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老夫皆不怕,就怕有朝一日迷失在權力的虛妄中,忘了也出身貧寒、體察過民生多艱,有過一顆興復漢室、再造寰宇的雄心。”

“正巧,公偉賢弟亦如此。”

說著,老董再度將劍往前一遞,鄭重道:“若有朝一日,老夫當真忘卻了初心,還請公偉賢弟便用此劍,斬下老夫一顆大好頭顱!”

“太,太尉……”

這一刻,朱儁愣愣看著手中寶劍,再看看眼前面目兇橫醜陋、身材狼犺的胖子,忽然感覺一股名叫使命感的熱流,在胸間不停翻湧滾動。

曾經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壯志凌雲,讓他眼角微微溼潤,繼而……豪情沖天!

可就當他準備接過寶劍,欲將滿腔熱血傾倒時,老董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認真地看向朱儁補充道:“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瑲琅’一聲,利劍猛然出鞘。

朱儁擎著劍怒目而視,喝道:“董賊,若往後汝真背棄今日之言,老夫必當親手用此劍剁下你的狗頭!”

“壯哉!”弘農王劉辯還在中二的年紀,見狀不由人來瘋,招呼道:“來人,上酒,為太尉和朱使君賀!”

不過,這次他還中二對了。

老董和老朱當即一人一牛耳杯,一旁何太后和劉辯也高高舉起,就連前兩日對老董心懷不忿的唐姬,同樣共襄盛舉。

一飲而盡,杯酒泯恩仇!

“有酒無舞,豈能盡興?”何太后又一招手。

當下,十幾名冬日裡也穿著暴露,身材婀娜的舞姬聘嫋而入,側廂手捧樂器的樂工,隨之換上輕快悠揚的曲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