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溫縣。

袁紹煩躁地踱步在縣衙大堂中,英俊的面容格外陰沉。手下文武站在兩側,均一副愁眉不展、如履薄冰的模樣。

須臾,逢紀進來,還未施禮,袁紹便忍不住開口問道:“崔州平那裡如何?”

“主公……”逢紀面容苦澀,痛恨不已道:“崔州平背信棄義, 令人齒冷!明明答應了率領西河殘兵投靠我等,突然又轉道向南,歸順了董賊!”

“怎麼可能!”郭圖不解,追問道:“他莫非不知如此食言而肥,會令天下人恥笑?屆時罵聲一片、人人討之,還如何在士林中立足?”

“若不歸順董賊, 崔州平恐怕才會身敗名裂。”

逢紀無奈, 抬眼看了一眼袁紹,道:“據說是董賊脅迫了崔州平之父,若他不回去歸順的話……”

話音未落,袁紹已勃然大怒,掣劍痛罵道:“豈有此理,無恥董賊竟用此等下作手段,簡直人神共憤!”

郭圖與逢紀對視一眼,均知袁紹為何會暴跳如雷:人家崔州平為了老爹的性命,乖乖以身事賊。

在極為注重孝禮德行的漢代,這等做法雖有失公德,但在私德方面是說得過去的。輿情方面,也會給予極大的寬容。

而袁紹的境況,跟崔鈞又何其相似?

嚴格來說,他的境況比崔鈞還惡劣:崔鈞只是響應景從討董,袁紹明知叔父還在洛陽,卻高調舉著討董的旗號,還當上了盟主。

“韓文節答應的糧秣到了麼?”袁紹又問,語氣中有著壓抑不住的餘怒。

“到,到了……”許攸神色為難, 吞吞吐吐。

在袁紹不耐的目光中, 才將後半句說了出來:“只不過韓文節言春耕在即,需留些種子備用,故而只送來了五千石糧秣。”

“五千石!……是將某等當作乞索兒了不成!”

怒不可遏的他一劍斫斷案几,羞惱憤恨:“冀州民殷人盛,糧草充足,莫說一萬石糧秣,便是百萬石也籌措得出來!”

越想越恨,往日的不滿瞬間化為仇恨,面容一時看起來猙獰且陰鷙!

“他韓文節不過我袁氏故吏,之前覺為人敦厚,經學不凡亦有些許膽略,某才暗中指使周毖、伍瓊二人,諫言他為冀州牧。”

“原本以為興復漢室,會盡心竭力。”

“不曾想這蛇鼠兩端的賊子,坐上那位子後竟忘了初心。不是暗中派人監視阻礙我等起兵,便是推脫兵馬未整難來前線。”

“此番又這般陽奉陰違、得寸進尺,究竟還有沒有將某袁本初放在眼裡!”

袁紹不可能不恨, 不憂心如焚:他乃袁氏出身卑賤的庶子, 在門第之見極深的豪族世閥中,受盡了冷眼和奚落。

若只是一介庸才,或許也就罷了。

偏偏天資聰穎、允文允武,放眼袁氏同一輩的酒囊飯袋,無人能及。就因嫡庶之別,那些人卻可將他呼來喝去、踩在腳下!

自幼不忿的他幾番隱忍,才終於藉著何進的器重,得以一展胸中抱負。

不曾想天意弄人,眼見馬上便可憑剷除宦官集團之功,一躍成為天下士人的魁首,卻被一邊塞武夫董卓竊取了桃子!

那一掏,簡直讓他痛徹心扉!

又潛心謀劃一番,終於掀起了滔天之勢,誓要將董賊挫骨揚灰。隨後竟發現不是豬隊友帶不動,就是身旁之人處處掣肘,令這討董大業如此寸步難行。

如今距盟誓已過兩月,大軍早該開赴討董卓前線。但那可惡的韓馥,只派了都督從事趙浮、程奐帶兵一萬人相助。

抵達河內與王匡的軍隊匯合後,又吸收了原西園軍司馬張楊的部下,才勉強組成了北線聯軍。

表面上看,這裡有不下兩萬的兵力。可真正聽命的,只有從渤海郡帶來的三千兵馬,以及王匡手下那些久未操練的四千郡兵。

趙浮、程奐的一萬人,根本不肯出力。

而張楊肯加入自己,不過因無處容身,是一種投機行為,也不肯上前線,而是屯駐在後方冀州的漳河一帶,還整日派人向自己討要糧草。

就這樣,韓馥還不停扯後腿,常常藉故減少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