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三月,幸福河村發生了一件大事:村委會改選!

在大隊書記金靈的父親路永德主持下,在幸福河畔召開了村民大會。幸福河畔用幾塊破舊的木板搭在二十幾快石頭上,算作一個主席臺;主席臺上一溜兒擺放著四張長條桌子,桌子上坐著五個人:中間是紅旗鄉黨委書記周展才,也就是東來的姐夫。這是他自掛職上任以來第一次參加村委會會議。他感到身上壓著沉甸甸的責任。掛職前,江縣長也就是江鳳的爸爸囑咐他一定要把紅旗鄉搞好,成為全縣鄉鎮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試點的一面旗幟。考慮到自己“新官上任”,他還未向大家透露自己與玉環的關係。周書記兩側分別坐著三位村支書競選人:路永德、路有光、寧富貴。路永德不用說,他兩年前因為揭發路有光有歷史問題,路有光被隔離審查,路永德也就頂替路有光當上了支書,這次他想連任,當然,他還有個“私心”:兒子金靈沒考上高中,如果自己被擼下來的話,他想“世襲”給金靈,偏偏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去外地做生意去了;再說路有光,經過兩年隔離審查,雖然最終宣佈“沒歷史問題”,但支書可不是“自行恢復”這麼容易,這要透過村民來決定;寧富貴初中畢業後,差一點沒考上高中,這兩年在村委會當會計,為村民沒少辦了好事,尤其是堵住了路永德“投機倒把”的邪路,路永德幾次想“開”了他,但沒成功,因為他在村民中有一定威望,但是有一個“弱項”是外姓人。

幸福河今天很熱鬧,象趕集一樣,村民們大都帶來了小馬紮子;有的乾脆在屁股底下鋪張舊紙了事;當然,幸福河畔的柳樹叉上也騎著幾個調皮孩子。

路永德對這次選舉基本上是有信心的,因為他這兩天已經“做足了工作”多半個村子都收了他的“好處”;公社周書記今天中午還在他家坐了坐呢!唯一讓他有點憷的是寧富貴,這小子可以說是水潑不進的主兒,再說,他這兩年也沒少“收買民心”。。。。。。

說起來,路永德也算得上是一個“足智多謀”的人,有點像《豔陽天》上的馬之悅,滿腦子“彎彎繞”,他能從一介平民,躍居“村支書”這個位置,沒有兩下子,還真不可想象。

一九五八年,全國大辦“公共食堂”,家家戶戶不僅鐵鍋、鐵工具要統統上繳,糧食也要全部交公,家裡的糧食一粒也沒留。倒是韓東來他娘留了個心眼,晚上偷偷挖了個地窖,將兩袋糧食藏到地窖裡,地窖口上面蓋上一大水釭就連時任村長的外公路長年都沒透露。

第二天,上面派人與村幹部一起挨門逐戶,細細搜查。說起來好險,當時,有一個非常精細的幹部,當他走到大水釭跟前時,敲了敲,玩笑地問東來娘:“這下面不會是個地道吧?”誰知東來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你真會算,下面還藏著死人呢!”那個人訕訕地擺了擺手:“別說這麼嚇人了,走了!”

沒想到,第二天上面又派人來搜查,正碰上東來媽為餓得皮包骨頭的女兒玉環熬粥,這下子東來媽沒話可說了。結果糧食被充公,路長年的村長也因此被擼了下來,由時任民兵連長的路有光接任。有人懷疑是路有光告密,其實,冤枉他了,真正在背後使壞的人是路永德。他告發老村長路長年的目的是想頂替他的位置,沒想到卻被路有光“佔了先”,於是,他到處煽風點火,說路有光利用不光明的手段讓老村長“背黑鍋”。本想用這種辦法再把路有光“拉下馬”,沒想到路有光當上支書後,為村民辦了不少好事,結果,他的位置也坐越穩。直到後來,他的弟弟路永平當上公社“*委會主任”,透過整有光的“黑歷史”,他才當上了村支書。儘管後來路有光又“復辟”了幾年,但憑著他“高超的**智慧”,還是將他整到“老老實實”。

“幸福村的村民們,大家注意了,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大家安靜!”路永德停頓了一下,然後,側身跟周書記嘀咕了幾句,然後看了看手錶,將固定話筒朝自己跟前拉了拉:“村民同志們,現在我宣佈:幸福河村委會改選大會現在開始!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周書記講話!”

臺下頓時響起陣陣掌聲。

“村民同志們,社員同志們!”周書記端起瓷缸子,呷了口水:“今天召集大家在這裡開會,主要目的就是改選村委會。為什麼要改選呢?因為我們下一步將要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這就是需要有幹勁、腦子靈的人來領導。當然,這要由村民們來投票選舉決定,希望大家擦亮眼睛,選出真正能帶領大家往好日子上奔的帶頭人來。”周書記緊接著介紹坐在自已兩側的三位“候選人”:“這位是路永德同志,現任支部書記,這位是路有光同志,咱們大隊的老支書;這位是寧富貴同志,不久前當過村會計,別看他年齡小,但中學畢業,也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請大家從這三位當中,選出你們的支書來,然後,由支書再組建村委會。考慮到大家認字的不多,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這裡有三個碗,每個碗上分別粘著這三個人的照片,大家也都能看出來,旁邊有玉米粒,大家信任誰,就往誰碗裡放玉米粒,大家記住了沒有?”下邊都應和道:“聽到了。”樹上的調皮孩子也急忙從樹上滑下來,湊熱鬧。

“我來說幾句,”路永德半披著那件舊軍大衣,站起來,像個鄉幹部一樣,作起了“報告”:“村民同志們,剛才周書記的講話太精彩了!周書記不但講得好,還非常關心咱們幸福河村的疾苦,今天上午周書記還到我家,仔細詢問咱們幸福河村民的生活,令我非常感動啊!”周書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示意他別講這個,路永德馬上轉了話題:“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你手中的不是玉米粒,是神聖一票,我再給大家交代一下,這隻碗是我,大家記住了;第二個是路有光,最後這個是寧富貴,好,我宣佈選舉開始!”

但是臺下沒有反應。周書記是個明白人,他站起來對三個“候選人”說:“走,咱們迴避一下。”

路永德不情願地離開了現場。他明白,這幾天他沒少在大隊作動員工作,只要自己在現場,村民不好意思不投自己一票,沒想到王書記非要他離開現場不行:唉,聽天由命吧!

一個小時後,當週書記帶領他們回到主席臺時,村民們已經投完“票”,等待他們回來宣佈結果。

“下面大家推舉三個有文化的人來數一數每個碗裡的玉米粒。”周書記提議。

“我提議由咱們學校的三位老師來數!”春花舉手說。

“好!”周書記鼓掌道:“那就有請三位老師!”

三位老師很快走到主席臺跟前,只用了二十多分鐘把每個碗裡的玉米粒點出了數量,分別寫在一張紙上。

王書記接過紙條掃了一眼,路永德伸過頭想瞧,周書記連忙將寫著“投票結果”的那張紙翻過來放在桌子上,路永德只得失望地坐下來。

“村民同志們,今天的投票結果就在我手裡,它代表了咱們幸福村村民的意願,下面,我來宣佈投票結果,”周書記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路永德90票,”路永德以為自己被選上,激動地站起來,向大家抱拳施禮:“感謝各位父老鄉親,老少爺們,我一定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支援!”

“路有光146票。”路有光也站起來向大家招呼了一下;路永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是多麼好笑,同時,內心非常地失落,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意,他下意識地端起茶杯。

“寧富貴560票。”周書記說完,寧富貴站起來向大家掬了個躬。